张晓刚, 不仅仅是一位艺术家，更是中国现代艺术的代表符号。2012年12月13日，在沉寂了一年后，因北京佩斯画廊的年度项目“北京之声”，张晓刚携带自己的作品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位目前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中国艺术家的生活、作品和秘密是怎样的呢？也许可以从著名的北京798艺术区里的一次谈话找到答案。

喜欢回望历史、曾对死亡着迷

今日中国：这次的展览“北京之声”，是一个历时三年的项目，聚焦您过往的记忆。“回忆”这个主题，好像您以前的作品--“血缘：大家庭”一样，几乎已成为您所有作品的背景。为什么集体记忆和遗忘对您来说是这么重要的主题呢？

张晓刚：我想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时代变迁。中国在最近几年面对的是其它国家几个世纪的过程中所面对的。这样的突变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迅速的进步使我们失去了很多回忆，这是我们为追求更好生活的梦想而付出的代价。另一个原因是我自己的个性。我不是一个喜欢展望未来的的人。与许多人不一样，我不关注进步，却很喜欢回望历史。只要观察我的过去、我的历史、我曾经的快乐和痛苦，我就仿佛可以看见我的将来。我宁愿看生活如一个依稀可辨的记忆，而不是一个残忍的现实。

今日中国：1984年您曾生病住院，这个经历让您后来创作了《黑白之间的幽灵》，反映了您的生死观。是什么改变了一个艺术家对死亡的看法？

张晓刚：到现在，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那个时候对死亡着了迷。也许因为从我的童年开始我就一直与她保持联系。我对她是那样感兴趣，以至于在大学时代我曾拜托一个学医的好朋友让我偷偷进停尸间看看。有一次，他跟我说，有两个年轻人的尸体还没被处理。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愿意陪我去。最后，我一个人去见了那两具尸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地形容那几分钟里我所有的感觉：害怕、悲伤、还有神秘。当看到那个年轻女孩脸上的痛苦，我意识到生存的价值以及死亡到底是什么。

那时，存在主义者尼采（Nietzsche）和萨特（Sartre）以及其它各种各样的宗教和心理学研究让我认为，生命是单调乏味而又枯燥的东西。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地上床下床，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床也没了。在创作《黑白之间的幽灵》之前，我写了很多东西。我希望自己有能力用图画表现所有这些想法。只有了解了死亡是什么的时候，我才理解了生命的崇高价值。

今日中国：1993年，您发现了一沓儿文革时期的家庭老照片。母亲的一张照片令您大感意外。如果让您勾勒一张当代中国的家庭照片，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张晓刚：这个问题非常有趣。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一样。应该是一种更复杂的表现。现在的家庭更个人主义，更专注自身，这些特点是我画过的以前的家庭没有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家庭与公众价值观、与国家联系得更紧密。生儿育女对他们来说是义务。过去，夫妻通常是单位领导介绍认识的，甚至在结婚典礼之前都没见过面。现代家庭的组建有别的理由，除了繁衍后代，也会出于爱情，或者官僚政治，或者经济原因。

不让拍卖行影响艺术创作

今日中国：2001年4月，您创作的三联油画《永远持续的爱》拍出了1000万美元的高价，创造了中国现代艺术的纪录。经济方面的成功对您有什么影响呢？一幅价值千万元的作品能让一个艺术家更富有还是更贫穷？

张晓刚：当我开始专业创作的时候，我不太清楚艺术市场的价格效力。一个艺术家的作品为什么能突然卖出高价实在是一种神秘的运气。我曾经觉得只有古代艺术家的作品才能拍出这样的价格。后来，我渐渐明白到，不能让拍卖行的情况影响我的艺术创作。因此，我认为，与艺术市场建立一种健康的关系会使艺术家更富有。如果一个艺术家为了销售更多的作品，而在创作时受市场趋势的影响，好像经常发生的那样，那么他就没有前途了。但是，如果他有能力利用市场来发扬自己的优点，这将是一种很重要的关系。获得市场的认可会激发一个艺术家的才能，也帮助他继续他的艺术创作。

今日中国：去年7月份的阿根廷日报《国家》上有一篇文章说，因为心脏的问题，您的医生禁止您再进行绘画创作。文章甚至说，“绘画会损害他的心脏”。那么，现在绘画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是疾病还是治疗？

张晓刚：我认为是治疗。虽然有时候让你感觉不是那么好，但艺术的精神作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医生的建议是让我暂停作画一年。我照做了。在这一年中，我没有碰过画笔，没有开过画展，尽量放松自己。举办这次画展“北京之声”，也是想看看我身体的反应如何，事实证明，我的健康已经好多了。以前我从没有想过要放下画笔一年的时间，但我必须这样做，因为如果不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举办这次的画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