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5.12”这一天,近5万人回到老县城祭奠亲人。“当他们回来时看到我们把遗址保护得很好,至少心生安慰。”赵凯生说。这一天也是赵凯生和同事工作极其繁重的时候,特别是有时会遇到逝者亲属的不理解,有人要回自己原来的家去祭奠,出于安全考虑和遗址保护的需要,耐心做工作有时招来的却是对方的不敬言辞。实在拦不住时,他们就默默跟在后面,万一出现安全问题可以随时解决,待祭奠者离开后赶快检查和清理烧过的纸,以免引起火灾。“能让失去亲人的人们得到些许抚慰,自己受点委曲就受了吧。” 赵凯生说。按照中国人“守孝三年”的习俗,他们希望老县城的悲恸气氛能慢慢减少,比如把原来黑底白字的条幅和标语渐渐改为蓝底白字,“少一份沉痛,多一份平和,毕竟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他们在那个世界挺热闹的”
“满目疮痍、山河破碎、家庭残缺”,韩贵钧这样描述3年前的北川。韩贵钧是北川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他告诉记者,“5.12”地震中,北川县的1500名干部中,有436名干部罹难。幸存的干部中90%的有亲人遇难。其他的幸存者中,几乎每人都失去几名亲人,他本人就有9位亲人遇难。像他这样的基层官员,“既是灾民,又是重建的组织者、领导者和实施者”,比起一般老百姓,承受了不同寻常的压力。
韩贵钧和他的同事至今仍在简易板房中办公。“为了保证百姓尽快有一个安定的新家,我们的办公楼是新北川最后一个设计施工的项目。”他说。5月的四川气温已超过30℃,在简易板房中采访,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据了解,新办公楼落成前,韩贵钧和同事还需要在板房中工作几个月,同行的《人民中国》杂志日文专家岛影均评价北川的官员是“为人民服务”。
李华,羌族人,现任北川县规划建设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刚刚过去的“5.12”那天,李华与家人一同回到老北川去祭奠亲人,还去看了在老县城的家和原来办公的地方。“我那时在县建设局当副局长,办公室在六楼,地震来的瞬间,整个楼垂直下陷,跑出来一看,我的办公室变成一楼了。那房子现在还在,用一根铁柱子撑着,只是谁也看不出它原本是栋六层楼。”李华说。
3年前的地震中,李华失去了父亲、妹妹、堂兄等7个亲人。与所有失去亲人的北川人一样,李华“不相信怎么那么多人眨眼间就全没了,过了好长时间一直都不相信。后来逢年过节总也见不到他们回来才开始慢慢接受”。李华最牵挂的一件事儿是不知道父亲到底在哪儿,“我妹妹在司法局上班,我知道她单位的楼被压平了。地震时我爸爸不在家,可能是出去耍了,我妈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李华说,地震后母亲“话很少,怪怪的,不喜欢跟我们一起住,刚接过来住几天就闹着要回自己的家里去”。
李华自我评价“很乐观”,“因为地震我爸没了,妹妹没了,好多人没了,可是从总书记到全国人民甚至全世界人民都关心我们,帮助我们,让我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李华没法忘记震后他们坐大巴到绵阳安置点的情景,“那么多人给我们往车上塞馒头、塞水,都是素不相识的人帮助你,我很感动。”在他看来,人终归有一死,“我老这么开导我的同事:咱们四川人爱热闹,像我爸爸、妹妹还有那么多人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在那里肯定也很热闹,该打麻将打麻将,该耍耍,活得很安逸,咱们活着的人还有啥子不放心的?”
李华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他说以前只是偶尔吸上一支半支的,现在每天要吸两盒。“没得办法,灾后安置百姓的工作任务重,特别是我们这儿涉及到安置老县城的百姓和本地拆迁户,情况更复杂。涉及到百姓利益,要想让群众满意,工作起来压力就很大。”李华也坦承,地震后最怕独处,“其实也想拼命工作填满时间,就怕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据说在地震后,灾区干部被称为“5+2”、“白加黑”,就是工作起来没日没夜没休息日,曾有媒体称这是对灾区干部的“极限性考验”,呼吁关注他们的心理健康。
震后的第五个月,北川县农委主任董云飞因无法忍受丧子之痛而自杀,更引起人们对这个群体的关注。北川县委出台了整套关爱干部的政策,有关部门也加强了心理干预和疏导工作,对于筛查出的有重大心理问题的人给予特殊关怀和关爱。“董云飞是我的上司,当时他是农委主任,我是副主任。我记得当时上级领导来调研,我说让我自杀不可能,但精神是不是会出问题就不敢保证了。领导问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说了句老实话:给我一整天时间睡觉。”李华说。
随着重建工作的接近尾声,李华的生活慢慢开始回归正常,现在县里推行干部强制休假。2010年7月,李华跟同事一起去香港、澳门旅游了,主要是想释放一下心情。“我发现大家都想开了,原来什么都不舍得买,考虑贵不贵,实用不实用,现在只要喜欢又买得起,一点都不含糊就买了。这可能也是地震带给大家的观念的变化吧。”
李华在新北川县城有了新房子。“我们这里是山东对口援建的。所有的北川人都是通过公开摇号拿到新房的。”李华说,他摇得禹龙小区117平方米的一套房子,价格近10万元。他通过公积金贷款5万元,再加上政府补贴的重建基金3.2万元,所以经济上压力不算太大。“比我原来的房子少3平米,我那个房子2002年花了5.8万元买的,那个时候的消费观念老,不愿意贷款,都是一点点攒起来的,没想到一地震,没了。”
无意中,新房子、老房子,新家、老家,李华又做了比较,老北川县城的生活成为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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