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3日，中国国防部宣布在东海设立防空识别区，要求过往的民用飞机向中国通报飞行计划，并要求穿越该识别区的军用飞机对中方予以通报。这本来是中国政府和军队加强国家空域安全的正当举动，既符合国际惯例，也是保证东海空域正常与和平利用的建设性举措。然而，中国设立防空识别区的举动引发了美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国的强烈反对。

11月26日，美国甚至派出两架B-52轰炸机耀武扬威地进入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对中国进行赤裸裸的武力威胁。日本安倍政府更是扬言绝不承认中国的防空识别区，并一再恫言要拉拢国际社会的其他成员，阻击和打消中国设立防空识别区的举动。美国国务卿克里在访问越南期间也公开提出，美国绝不承认中国所宣布的东海防空识别区。

韩国则在12月8日宣布扩大自己的防空识别区来应对中国的东海防空识别区。一时间，中国正常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的举动，似乎成了激化东亚区域安全紧张的新因素。然而，真正挑动东亚区域安全紧张关系的，并非是中国宣布设立防空识别区的举动，而是有关国家看待中国一举一动时，总是充斥着的偏见、焦虑和不信任的心态。

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是中国国家安全建设的正当举措

从防空识别区设立的时间上来看，中国的周边国家早于中国许多年就设立了防空识别区。韩国的防空识别区是1951年设立的，日本是1969年，印度是1975年，泰国是1977年。中国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的思考和准备已经进行了多年。面对在东海上空早已纷纷设立防空识别区的日本、韩国，中国如果没有防空识别区，等于军机飞出中国领空不远，就到了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空域地盘”。这既不利于中国维护辽阔的东海和内陆领空的防空安全，也不利于在面对钓鱼岛等领土争议问题危机事态居高不下的状况下，中国与争议国之间的潜在的空中对峙，以及可能出现的空域争夺。

东海沿岸所在的中国东南沿海省份，是中国经济最为发达、人口居住密度最高和工业化程度最有代表性的地区。没有进入东海纵深的中国防空识别区，等于是中国将自己的膏腴之地，完全裸露在潜在战略对手的空中打击力量面前。这对于致力于增强国土安全建设、让未来中国的军事现代化进程能够实实在在地提升国土防御能力的中国来说，是一块无法容忍的安全“短板”。近年来，随着中国国防现代化进程的长足进展，中国已经逐步建立了在周边海域的预警、监视、巡航和防御能力。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对中国军队的国防建设来说，可谓大势所趋，利益所致。

中国深知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有可能带来的外交和安全麻烦。但习李新一届政府致力建设中美“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中国的战略意图应该是清晰的和善意的。中国不仅不会挑战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同盟体系和战略主导地位，而且中国也愿意和美国加强在地区热点议题上的沟通与合作，在“太平洋足够宽广、足以容得下中美两国”的战略信心中消化和吸收设立防空识别区可能引发的外交和军事反弹。

东海防空识别区“动了谁餐桌上的奶酪”？

中国设立防空识别区的举动，得到了国际社会大多数国家的理解和支持。截至2013年12月20日，共有20个国家的55个民用航班向中国申报了飞经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的航班计划。即便是奥巴马政府，也建议美国民用航空公司向中国申报飞经东海防空识别区的航班计划。

在中国崛起背景下，亚太地区“权力变更”效应持续发酵正在激化有关国家的焦虑和脆弱心态。东海防空识别区的设置也事实上冲击了美国自1945年二战结束以来在东亚海上空域的空中优势和飞行自由。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将其东南边缘迫近冲绳岛，显然将会让利用冲绳普天间基地、独享东海飞行自由的美国太平洋空军受到限制。将中国的防空识别区与日本的防空识别区高度重合，并涵盖钓鱼岛，更是将1969年在东海上空已经自由惯了的日本犹如在东海空域被戴上了“手铐”。这当然是东京绝对不能接受的。

从政治和面子上来说，东京更不能接受中国的东海防空识别区。这不仅是因为中国把钓鱼岛囊括其中，更重要的是，中国海警船自2012年9月12日突入钓鱼岛海域，已经造成了中日海上执法船只共管钓鱼岛海域的事实。于是东京不愿意吞下苦果，一直叫嚷中国想要用实力“改变现状”。如果钓鱼岛空域再让中国军机自由出入，等于在海、空两个方面，日本都将拱手让出钓鱼岛的管制权，安倍政府的愤懑完全可想而知。

安倍政府在对华政策上的很多做法，既相互矛盾、又自以为是。一方面，东京不断指责中国破坏钓鱼岛现状，四处哭喊所谓“中国威胁”，赚取国际社会的同情；另一方面，则固执地拒绝和中方就钓鱼岛主权争议进行谈判，刻意利用所谓“中国威胁”来增加军费、扩大军备规模，不顾宪法约束，主张拥有集体自卫权。安倍政府今天的国家安全战略说穿了，不是通过外交与谈判方式和中国积极地解决领土争议问题，而是竭力利用日中钓鱼岛主权争议，为安倍政府上台伊始所主张的“大国化”努力服务。

安倍政府想要实现冷战结束22年来日本一直在酝酿和追求的“普通国家”目标，彻底告别二战战败的事实对日本体制和能力的诸多限制。对于日本的这种想法，中国作为二战中遭受日本侵略的亚洲受害国，当然心存警惕。中国真诚地愿意和日本继续保持睦邻友好与合作关系，而安倍政府不是和中国坐下来好好谈，而是通过肆意炒作“中国威胁”来为自己的战略与外交图谋争取政治资源。这种做法其实并不光彩。

美国和日本指责中国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是旨在“改变现状”的行为，这种指责更是危言耸听。如果中国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是为了改变“钓鱼岛现状”，那么，2009年日本菅直人政府不顾中日邦交正常化以来两国在钓鱼岛问题上留待后代解决的政治共识，宣布钓鱼岛问题“日中不存在争议”，首先就是日本单方面想要“改变现状”；2012年9月10日日本野田政府不顾中方的严正反对，将钓鱼岛所谓“国有化”，也是赤裸裸地谋求“改变现状”。安倍政府宣扬日本对世界和平的最大贡献就是“制衡中国”，力图改变战后日本的和平宪法，更是恶狠狠地在“改变现状”。

美日等国对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的大吵大嚷于事无补

中国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的决定引发的这一番外交博弈，确实令人担心。如果今后美日两国自恃军事力量优势，继续挑衅中国的东海空识区，将给地区安全留下浓重的阴影。美日等国完全没有必要过度解读、过度炒作中国设立这一识别区的决定。中国的东海防空识别区根本无法改变东亚的战略力量对比，也根本无法改变各国在西太平洋的军事力量态势。美国主导的同盟体系对中国拥有绝对的空中、海上和战略上的军力优势。中国的意图说到底，是让自己东南沿海的经济繁荣地带多少增加一点防空安全感。中国设立这一识别区所带来的对美日的冲击，最大限度也仅限于心理上的和感觉上的。那种认为中国宣布这一决定是北京想要挑战东亚区域安全秩序的言论，充满了扭曲和夸大。

设立防空识别区是正常的国际惯例，各国对于中国所宣布的防空识别区的处置措施有任何不满或者疑虑的地方，可以和中国“有话好好说”。从11月23日以来，中国在履行东海防空识别区监视职责时一直采取了温和与克制的态度。这点世界也应看在眼里。中国不想惹事，这一底线是清晰的，美日等国需要尊重中国设立防空识别区的合理要求。与此相对的是，中国也不会怕事。如果一味用外交和实力的大棒想要恐吓中国主动撤销这一设置决定，恐怕只会事与愿违。

为了避免中日在东海防空识别区重叠区域内未来的军事冲突风险，该是中日两国政府认真坐下来谈的时候了。管控危机，防止冲突，建设性地因应局势的动态变化，实现现有的中日东海对峙事态逐步趋于稳定和平静，是两国政治领袖都无法推卸的历史责任。安倍政府目前一直阻扰国内民用航空公司向中国报备飞行计划，这是忽视民用航空安全的不负责任的做法。

美日想要解决东海防空识别区争议，最重要的是，不能吓唬中国。

朱锋：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副院长

北京市第十一届政协委员

中华青年联合会委员

中国留学归国人员协会常务理事

中国和平与发展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中联部当代世界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