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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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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序言夫妇俩在他们的庭院里
异国风雨人生

——记一对华人老夫妇在加拿大的移民生活

陈潇潇

刘爷爷和刘婆婆是我的老朋友了,说是老朋友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我们认识已经十几年了,确实是老朋友了;第二层意思是他们是我的朋友中年龄最大的。刘爷爷叫刘序言,今年81岁,刘婆婆叫张贵凤,今年71岁,他们到加拿大已经整整33年了。

从卖鹿角到开照相馆


《晨雾》 作者:张贵凤。

刘爷爷和刘婆婆的老家都在离重庆不远的乡下,早年家道还算殷实,因此尽管在抗战的艰难环境下,他们都读完了高中。刘爷爷1945年高中毕业后,得了肺病,打破了他的大学梦。病好后,他经亲戚举荐到香港一个叔伯兄弟那里当药行经理,负责管账。为了做好这个工作,刘爷爷还到会计专科学校学了一年。其实,刘爷爷在香港的工作很轻松,每当有药材从重庆过来,就记账进仓,然后转售给香港各药行。由于清闲,同行们就凑在一起打麻将,有时通宵达旦。时间久了,刘爷爷不甘心把时间白白消耗掉,就决定去学摄影。也许是刘爷爷有这方面的特殊天分,几年后,他开始参加香港国际摄影沙龙的摄影,竟然还连续三年进入“十杰”,其中一次还得了第一名,刘爷爷因此成为英国皇家摄影学会会员。这期间,刘爷爷和刘婆婆结了婚。


《争先恐后》 作者:张贵凤

看到周围有许多朋友移民到了加拿大,又听了好友的劝说,刘爷爷和刘婆婆于1969年初来到加拿大。他们到了温哥华、温尼比克、多伦多,最后选择埃德蒙顿市住了下来。原因是那里生活费用相对便宜,同时有一桩生意可以做——卖鹿角(当时卖鹿角尚属合法,示受限制)。当时埃德蒙顿的印第安人手中有大批鹿角,他们用它做钮扣,一磅鹿角才一毛五分钱加元。而在香港,我们中国人用鹿角做药材,价格是埃德蒙顿的10倍以上。本来这是一桩不错的生意,可是当他们去付钱取第一批货的时候,对方临时推翻了当初的承诺,把价钱提高了三倍。因为刘爷爷他们不会说英语,靠人翻译无法与对方争辩,打官司更是劳民伤财的事,于是就只好把鹿角的生意放弃了。

看到鹿角生意做不成,他们就打算利用在香港购置的很多照相器材,开一家照相馆。为此,刘爷爷决定去学英文。已经48岁的刘爷爷开始学英文时非常困难,学了两年都是今天学明天忘。由于语言不通,在加拿大做生意眼看着没有指望了,刘爷爷感到心灰意冷。一个朋友劝他做中国人的生意,但那时在埃德蒙顿只有几千中国人,也不好做。好在刘爷爷和刘婆婆摄影和冲洗照片都很拿手,于是一块到了一家冲洗公司做工。两人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可以挣到500多块钱加元。当时,刘爷爷的父母和兄弟要靠他寄钱维持生活,因此他们在加拿大生活得相当艰苦。

终于有了自己的店铺


1969年,刘婆婆和刘爷爷移民加拿大。

后来由于刘爷爷受不了长期的暗室工作,辞掉了洗印公司的工作,到一个餐馆去炒菜,工作不但辛苦,挣钱又少。与其为别人干,不如自己干,于是他们下定决心,用攒下的钱买了一栋旧房子和一个杂货铺,虽然铺子不大,好歹是自己的。那时有专门的推销员定期到店里来看货架上缺什么,就送什么货来,通常是每星期一次,但有些鲜货,如:白菜、土豆、西红柿得随时进货,需要单独去采购。两口子从早上八点干到夜里十点。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了。由于过度劳累,刘爷爷的肺病又犯了,还吐了血,到医院住了两三个月,医生告诉他不能再上柜台了,只好在家里养着。刘婆婆实在忙不过来,就雇了一个人帮忙。直到一年多之后,医生才同意刘爷爷重新上柜台。可是祸不单行。不久,刘婆婆得了子宫癌,不得不将整个子宫全部切除,从此他们永远失去了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这时,刘爷爷感到生活的压力太大了,曾想把铺子卖掉回洗印公司打工,可刘婆婆不同意,他们硬挺过来了。病中的刘婆婆还帮着做家务,常常没走几步就感到头重脚轻。 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他们的营业时间长,服务周到,顾客也越来越多,一个月已经可以挣到2000多加元,而当时一个大学毕业生的月工资才200加元。随着生意的红火,他们经营的品种也增加了,几乎什么都卖——糖、饼干、汽水、面包、烟、漫画书、牛奶,甚至袜子。一时间,他们感到很奇怪,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卖出去。有一次,一个朋友给儿子买的拖鞋不合适,放在柜台上,很快就有人买走。又一次,刘婆婆随便在柜台上放一盆花,居然也有人要。

当然,麻烦也不是没有,比如,店里的奶酪招来了老鼠偷吃,而且除了小老鼠,还有“大老鼠”,就是那些偷东西的小孩子。杂货店旁边有小学也有中学,孩子们非常调皮,午饭时间他们总是喜欢一起到店里来。人一多,他们就更容易偷东西了。有的装着在买东西,另外一些人就去偷香烟、巧克力,货架上的巧克力常常是还没卖就只剩下空盒了。为此,刘婆婆得特别留心那些孩子,可又很难看住。后来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规定让他们一次只进来两个人,其余的在店门口排队等。但是孩子们又不断地想出办法捣乱,有一次一个中学生用自己在学校用的密码锁把刘婆婆锁在店里了,害得刘婆婆只好给警察打电话,警察带着刘婆婆到学校去找干坏事的学生,找了半天,刘婆婆只好说:“每天都有那么多孩子到店里来,他们长的样子也很像,我怎么认得出来呢?”

其实,最大的困难还是语言,顾客的话听得半懂不懂,要去猜他们的意思,两口子精神上压力很大。

刘爷爷和刘婆婆开店开了14年,几乎每天都要干12小时的活,并亲自到仓库搬东西,往往是浑身酸疼,直不起腰。干得这么辛苦,最后终于挣来了一栋房子和一辆汽车。刘婆婆抚着眼角的皱纹说:“现在的新华侨跟我们不一样了,他们一来就可以买房子、买车。”

没有发财的晚年依旧幸福


摄影是刘爷爷最大的个人爱好。

20世纪70年代中期,加拿大的房地产业十分景气,刘爷爷和刘婆婆用他们的积蓄加上贷款,才买了一栋旧的楼房,有十几个单元,用来出租,赢利也相当可观。不久之后,刘爷爷决定再买一幢有更多单元的楼房,刘婆婆不同意,争执之后,还是买了。后来发现,这楼房的地点不好,很多单元租不出去,每个月收到的房租还不够交银行的按揭。最后,整个楼以一块钱的价钱卖掉。光这一笔,他们亏了十几万加元。

刘爷爷和刘婆婆这辈子没有发什么财,也没有自己的子女,但是他们却拥有众多的朋友,刘爷爷在埃德蒙顿担任多年的中华摄影协会会长,带出了大批学生。1992年,他们退休后,从埃德蒙顿搬到了温哥华。在温哥华,刘爷爷仍担任温哥华中艺摄影协会的顾问、评委,刘婆婆也在多次摄影比赛中获奖。每一次我和刘爷爷、刘婆婆一道去参加中艺摄影协会的活动,所有的人都尊称他们为老师、师母。他们以自己诚实、正直、热情、开朗的性格,以他们高水平的摄影技术赢得了所有会员的尊重和爱戴。去年12月,在温哥华中心图书馆举办了刘爷爷、刘婆婆和何桐爷爷的三人行摄影展,展出了他们50年来的摄影作品,赢得了许多观众的赞叹。

刘爷爷和刘婆婆的晚年是幸福的。刘爷爷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到游泳馆游泳,早饭后,稍事休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中午午睡起床后在菜地里忙碌。刘婆婆的活动更多,参加合唱团、舞蹈班。他们两人在香港时都曾多年师从太极宗师杨露禅的后人杨守中师父练习太极拳、太极剑,而今仍然坚持练习。老两口如今都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刘爷爷曾经给我讲过一件事,不久前,他去医院体检,护士把结果送来时对刘爷爷说:你的心脏不太好。护士料想刘爷爷知道后一定心情很沉重,不料刘爷爷却哈哈大笑,对护士说:这正合我意,如果我因心脏病而死,既无痛苦又不麻烦别人。想来,正是刘爷爷这种达观的天性使他健康长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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