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土家女的盖头

漂流在神农溪

张 力

“生在神农溪是幸运的。”一位神农溪的女儿这样对我说。

她是神农溪培养出来的当地导游，她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看上去20岁出头，而实际上已是29岁的年轻母亲。她把这归功于神奇的神农溪，因为清纯的溪水滋养了这里的儿女，远古时代为寻百草救黎民而架梯攀崖的神农氏（炎帝），把仙灵之气传给了子子孙孙。

神农溪地处长江三峡巫峡与西陵峡之间的湖北省巴东县境内，发源于华中腹地的神农架原始森林，神农泉四季为溪流提供充足的水量。神农溪长60公里，下游的16公里已开辟成漂流旅游项目，游三峡的外宾大约有50%要在这里停留，有关人士甚至美誉它为“神州第一漂”。

神农溪船夫

我们从巴东县城的高处踏着青石板路下到东壤口的长江边，这段石板路从前是从长江去往恩施的重要通道。乘汽车轮渡来到北岸，又沿着山谷走了一段路，就下到了一处渡口。有几条扁木舟静泊在清澈见底的溪水边，几个赤膊的船夫跨上船，抓起蒿杆撑稳，用有力的手臂将我们拉上去坐好，然后一声吆喝，船便平稳地移动了，船身在水上划出优美的弧线。

细看这船，是在船头架梢，劈水引路；船尾摇橹，调整方向。导游女让我们猜谁是船老大？我们想当然地回答是在船尾“掌舵”的那位壮实汉子。结果导游女告诉我们，船头的梢公才是船老大，而船尾的橹公是老二，另有四名船工执竹篙、抓钩等工具，依次就是老三至老六。不过，他们仍保持着祖辈留下的传统，驾船齐心合力，船钱大伙儿平分。小舟的造价4000元，取材为香椿树，并涂抹当地盛产的上好桐油。

当地土家族的大姓是“谭”，传说为源于水潭之意，因为土家人世代依山傍水而居，受恩泽于神农溪水。

船至一处较开阔的水面，两岸葱绿茂密的绵竹中隐现出土墙黑瓦的民居，居者以土家族为多。导游女指着掩映在树中的房子说：“我就出生在这里，从小就在水里游泳、摸鱼吃。”言语之中流露出对家乡的真情。不过，这个叫作叶子坝的小山村不久就将消失了，因为它位于三峡工程135米淹没线以下。村里人必须在今年10月底之前搬出，并将老屋拆除。从旅游学校毕业、会讲英语的导游女说，他们真舍不得家乡的一草一木，但他们相信，水库建成后，这里的湖光山色会更迷人。

群舟并发

导游女告诉我们，由于溪水源自神农架，富含百种草药，所以，饮神农溪水的人很少生病，长寿者也多。船夫拍着腿在旁边证明说，别看我们长年在溪中跑船，但都没有得风湿病的！听了这话，我禁不住探身船帮外，掬一捧溪水咽下去，浑身顿觉清凉，自信已经采得了神农仙气，可以祛病防患了。 从前，在这深山峡谷中行船的纤夫常常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据说这样既便于涉水用力，又省得磨破衣裤。逆水行舟时，他们赤足或穿草鞋，弓身奋力拉纤，在河滩上、荆棘中、岩壁下踏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纤夫小道”。他们肌肉棱角分明的黝黑身影映衬在峡谷和急流中间，是对天人合一的又一种注解。不过，随着神农溪知名度的提高和旅游业的兴起，纤夫们袒裎相对的无邪画面也就难得一见了。

神农溪的船夫大都是唱山歌的好手，他们爱在山谷中放歌，更爱与阿妹对唱。船经过龙昌峡时，碧绿的溪流被夹在陡直的峭壁中间，几条船的船夫奋力划桨，你追我赶，中外船客纷纷叫好。伙计们更来了精神，不时地击打浪花，挑起水仗。 导游女把手拢在嘴边冲着邻船喊：“对面的阿哥唱支歌呦！”邻船船尾立着的橹公，30来岁，瘦而结实，羞涩地摇头摆手，但导游女又喊，大伙儿也一起有节奏地鼓掌。橹公扶了扶斗笠，扬起头，清亮的歌声在龙昌峡崖壁间缭绕起来。

导游女告诉我们，他唱的歌叫“十指纤纤”，是神农溪上流传已久的土家族情歌，歌词从一数到十，讲述土家妹子对船夫哥的缠绵情意。情歌唱出了土家人的真性情，也唱出了神农溪的魂灵，让人为之迷醉…… 三年前一位年轻有为的日本女画家梅村恭子慕名来到神农溪采风，当她坐在两头尖尖，被当地人称为“豌豆角”的扁舟上出神地欣赏周围景致时，船夫们忽然停桨歇橹了，穿着短裤跳入溪中，用力倒拉纤绳。原来，马上将要通过急流险滩，倒拉木舟是为了减缓冲击力。

神农溪的日常生活

此时，一名纤夫雕刻般的身躯定格在梅村恭子的眼中，他那沉静深邃的目光，更令女画家震撼。这名纤夫叫苏成树，34岁，是一个6岁男孩的父亲。

船过急流，苏成树跳回到船上继续摇橹，恰好导游女邀他唱歌，他唱道：“一个凤凰一个头，两个眼睛黑溜子瞅；一个妹妹儿跟在哥后头，郎往哪里走，扯住郎的手……”这质朴、悠扬的歌声又让梅村恭子听得入迷了。

两个月后，正在渡口等待载客的苏成树忽见两个人一边向他走来，一边喊他的名字。其中那个姑娘跑过来握住他的手，用不流利的汉语局促地说：“请原谅，我知道这样不妥，但我爱你！”这就是再次来到神农溪的梅村恭子。

待苏成树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明确地回答：“这是不可能的，我已有了家庭。”

梅村恭子含泪走了，但她痴心难移，为了拉近与苏成树的距离，她竟专程到洛阳大学留学，希望还能有机会。而苏成树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船夫，虽然感谢日本姑娘的厚意，却并不能割舍自己的妻儿。

后来，梅村恭子理解了这个让她倾心的神农溪汉子，她把苏成树夫妇认作了自己的哥嫂。她在信中写道：“不知神农溪的溪水能否流向日本大阪附近的水域，我真想让它为我带来你们的福音。”

我们听着动人的故事，在诗画般的峡谷中漂流，不觉地出了溪口，到了宽阔的长江上，向西望去，就是三峡之一的巫峡了。有人赶快掏出5元的人民币，背面的图案分明就是眼前的风景。

导游女说，等到三峡水库蓄水后，你们再来吧。那时水位升高，现在的溪流将变成一片湖泊，神农溪漂流之旅将向神农架深处延伸，将会令你有更加惊喜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