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是古人对玉门关(位于甘肃省敦煌市西北约90公里处,汉代西陲两关之一,为中原进入西域之门户。)以西,人所能到达或所知道的一切西方地域的总称。西域不仅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它还意味着迥异于中原地区的文化、人和生活。在西域的戈壁上散布着的一处处绿洲上曾存在过诸多城郭之国,据说原有三十六国,而这其中最具神秘色彩的要算楼兰国了,她为什么在公元七世纪中叶迅速地退出历史舞台,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在遗址区捡拾人们丢弃的不可降解的垃圾。 |
西去楼兰
张力
一百多年前,35岁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无意间掀开一座沉睡千年的古城的面纱,成为揭开塔克拉玛干沙漠古文明之谜的第一人。他挖出大量木雕残片、汉文木简残纸、胡语文书、汉魏南北朝时期的钱币、中原地区的丝绸残片、西方的毛织物残片,还发现了一座佛塔、三个殿堂,随后他们又在废墟东南部发现了许多烽火台,一直延续到罗布泊西岸的被风沙掩埋的楼兰古城。随后,外国考察队纷纷来楼兰考察并带走了大量的文物,撰写发表了一系列研究文章,称楼兰是“东方的庞贝城”。
一百多年后,我们这支由专家和记者组成的考察队驱车从北京向4000公里外的新疆进发,再次去追寻罗布泊畔楼兰古城的遗迹。
在罗布泊走了两天两夜

由于气候干爽和胡杨特有的材质,这个门柱基座至今不腐。 |
50年前还可以荡舟捕鱼的罗布泊已经完全变成了罗布荒原,湖盆区变成了白茫茫的盐壳地,难以看到在沙地生命力极强的胡杨、红柳或骆驼刺,只有沙石和细成粉末的干土。从库尔勒到楼兰,地图上标出的里程是560公里,大戈壁和起伏的雅丹地形(雅丹,维吾尔语,意为具有陡壁的土丘,现泛指干燥地区的风蚀地貌)却使越野吉普车整整走了两天两夜。土像水一样泼上来,流下去,车一次接一次地“趴窝”,仿佛是一次特殊的拉力赛。我们的一位向导曾经带领过探险家余纯顺,绰号“大侠”,尽管已经25次穿越罗布泊了(这可能是一项尚不为人知的吉尼斯记录),却也相当谨慎,每走一段,都要下车查看地形、确认方向。他无论何时身上都带着水壶,怀里揣着馕(烤制的面饼),起初我们不以为然,但当饥饿和寒冷接踵袭来时,我们不由暗自敬佩他,并尽力效仿。
我们的车在深夜的罗布荒原一度与车队走散,前车卷起的尘土缓缓散去后,视野中除了一道横亘的土岗再也看不到什么。新疆司机急忙左冲右突希望尽快赶上队伍,但都没有发现前车的影子。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我们决定先停车定一下神,不然越走越错,一旦迷路,燃油耗尽,又没有任何通信手段,后果不堪设想。最终,经验丰富的新疆司机竟然凭借感觉找回了方向,发现前面车灯的瞬间,我们真有死里逃生的快慰。
夜晚,在罗布荒原上观赏满天星斗是最惬意的。拉帐篷的车陷在大约20公里外,最快也得后半夜才能赶到,我们有人紧裹大衣坐在车里,有人干脆钻进睡袋,天当被,地当床,真正体会了一次无人区的野外生存。
第二天,我们发现旷野中的一处小高地,竟是汉代储运仓库的土垠遗址。这里临近丝绸之路,四周又曾为湖水所围绕,占尽地利,便于守卫。登上土丘,发现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木梁,风干的作用使得这些上千年的胡杨木料存留下来。
之后,又看到许多经过千百年风蚀造型奇异的土丘,据称是古时的“龙城”,楼兰国境接近玉门关,是汉代使者前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地,风常常将流沙卷上空中形状如龙,故曰“龙城”。
仰望楼兰佛塔和三间房遗迹

古丝绸之路上作为汉代储运设施的土垣遗址。 |
楼兰故城的佛塔和三间房遗迹终于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我们被告诫,进入遗址区后须格外小心,因为地下就散落着许多暗红色碎陶片,土堆上风干龟裂的木料和苇秸都是文物。
如果不是从文献上得知或专家告诉我们,很难看出那个带圆包的土丘曾是高耸的佛塔,那四重残垣断壁曾是气派的官衙,那散落着千年木梁的土包曾是祥和的民居,那残缺的土岗曾是厚实的城墙……在落日的余晖中,我奋力跑近它,从前面、后面、侧面仰视它,仿佛是穿过了时空隧道,与1600多年前的古城居民站在一起。
楼兰古城呈不甚规则的方形,古城总面积10.8万平方米,东面城墙长333米,南面城墙329米,西面和北面327米。城墙为夯筑,与敦煌附近的汉长城构筑方法基本一致。楼兰古城的墙垣,已多处坍塌,在南北城墙的中段各有一个缺口,应当就是南北城门了。
楼兰城内的最高建筑是位于城东部的一座高约10.4米的佛塔,塔身由土坯加木料垒砌而成。塔基为方形,每边长约19.5米。塔身的南面连接着一大片建筑物,堆积着许多木料,这些木料都经过精细加工。斯文·赫定和斯坦因等人当年在此发现过很多有各种精致花纹的木板和木雕佛像。高僧法显在他的著作中写道:“其(楼兰)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当年,整个城市一定充满着浓郁的佛教色彩。
楼兰城中最明显的建筑区遗址是城中部的“三间房”。楼兰的建筑材料大多为胡杨和芦苇,而“三间房”的墙壁是城中惟一使用土坯垒砌而成的建筑。房子坐南朝北,正对着南城门。从这一组建筑物的位置和构造等情况,以及对房中发掘出的大量汉代木简的分析,可以初步断定这里很可能是当年楼兰统治者的衙门所在地。
城中东北角有一座烽燧,虽然经过历代不同时期的补修,但依然可以看出最早汉代建筑的风格。
楼兰的遗憾

身穿仿古服装的新疆少女在千年不腐的胡杨树根前遥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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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国创始于何时,无证可考。司马迁《史记·大宛传》中:“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是有关楼兰最早的记录。王国的范围东起甘肃省古阳关附近,西至尼雅古城,南至阿尔金山,北到哈密。楼兰曾是盛极一时的古代亚洲腹地的交通枢纽城市,“丝绸之路”的南、北两路由此分道。楼兰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曾起过重要作用,中原地区的丝绸、茶叶,西域的马匹、葡萄、珠宝等,最早都是通过楼兰进行交易的。这里曾商贾云集,人烟稠密,据《汉书·西域传》记载:“楼兰……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楼兰繁盛数百年,却于公元七世纪中期消失了,留下千古之谜。
令人痛惜的是,楼兰的许多珍贵文物都已散落海外。正如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孟凡人研究员所说,考古学是一门实证科学,必须以实物材料为依据,楼兰文物的流失,使国内楼兰学的研究举步为艰。作为楼兰学权威的孟先生至今也还未有机会去欧洲的博物馆亲眼看一看那些楼兰实物。
离开楼兰的路上,远远地,有人燃起篝火,车灯在夜幕下的荒原闪烁,我们的车拼命向篝火的方向奔去,像一次胜利大逃亡。围着胡杨树根点燃的篝火,我们大口嚼着已经伴随我们多日的其香无比的油馕,感慨着楼兰留给我们共同的记忆。
斯文·赫定在他的书中曾经写道:“让汽车公路经过楼兰,使这条古老的丝绸之路复苏,建立起中国内地与喀什噶尔之间的交通运输和联系纽带。”
“引水入罗布沙漠,使2000年前的古楼兰城附近的村庄复活,把那里的冲积平原变成良田和花园。这情景在我发现楼兰废墟时就曾梦想过。”这至今仍然是所有向往楼兰、到过罗布泊的人的梦想。当我们横穿塔克拉玛干的500公里沙漠公路的时候,当看到塔里木河下游干涸了30年的台特玛湖重又被润泽的时候……,我们有理由抱着这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