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被维吾尔族人称为英雄树，它有极顽强的生命力。

胡杨林·古驿道·遥远的草湖

——塔里木河流域的自然与文明

文/图 张力

晚秋时节，我们从北京驾驶越野车先后穿越河北、山西、陕西、宁夏、甘肃、新疆，直奔5000公里外新疆西端的喀什，准备开始一次塔里木河之旅。我们的路线与上世纪30年代中国--瑞士联合考察团西域之行的路线颇为相似，只是还要更长些。

按照计划，我们要从新疆西端古丝绸之路的重镇喀什，自西向东一路沿塔里木河行进，途中就塔里木河流域生态、沙漠绿洲、丝绸之路、众多古城等课题进行实地了解。在维吾尔族“十二木卡姆”的乐曲和歌声中，我们由喀什人民广场出发了。

千年不倒的胡杨

离开喀什后，车行500公里到达阿克苏。“阿克苏”原意为清澈的河水。天山融雪形成的阿克苏河，与和田河、叶尔羌河相交，汇成塔里木河。我们穿过绿洲、戈壁和胡杨林，来到三河之交的阿拉尔。在维语中“阿拉尔”是指鹿出没的地方，可见过去这里的生态环境相当优越。中科院的王守春研究员说，发现了楼兰古城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曾经在这条河上划过木船；上世纪30年代，还有航运界人士提出在河上开行轮船，当时水量之大可想而知。而我们眼前的河道虽然很宽，水量却已不大。

从阿克苏到库尔勒的重要通道的两侧，我们看到地表大片露白，盐碱化严重，沙尘暴频发，只有低矮的红柳和胡杨生存。也许，不到新疆不知道胡杨的可贵。全球胡杨的60%在新疆，而新疆胡杨的多数在塔里木河流域。胡杨适合在洪水漫灌的河滩地生长，耐盐碱、耐干旱，它的根总是极力伸向有水的地方，而且能通过树皮将盐份排出；水分条件好的时候，它以阔叶形式出现，条件不好时，以针叶形式出现，是干旱多风区最好的乔木。胡杨是生态环境的标志，某种程度上，哪里有新生的胡杨，就说明那里的生态改善了；哪里的胡杨干枯了，说明那里的生态在恶化。 胡杨在秋天最美，黄灿灿的，为沙漠戈壁装点了生机和暖意。但与挺拔俏丽的新疆白杨相比，胡杨又是丑陋的，为了在荒漠中顽强生长，它的树干扭曲、树皮开裂，有时相当狰狞。胡杨生命力之强是罕见的，严重干旱的时候，它能够自我调节，自动将叶子脱落，看起来像是枯死了，直到又来水时，它会复活。据说胡杨的寿命有三千年：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

我们常常会在胡杨相夹的路上看到毛驴驾车的身影。毛驴吃苦耐劳，耐干旱，耐恶劣环境，有韧劲儿，对饲料又不讲究；干的是最粗的活，吃的是最粗的粮，与骆驼相似。

千佛洞后隐秘的古驿道

塔里木河源头。

绵延上千公里的天山将占中国版图1/6的新疆分为南北两部分。南疆的塔里木河流域自古孕育了众多绿洲。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类的足迹，就有文明的印记。古丝绸之路在汉代的北线和唐代的中线，大致都是沿着塔里木河延伸。伴随着丝绸之路的兴起，至汉唐以来这一流域曾形成了一个个绿洲国家。同时，塔里木河的变迁也决定了这些倚水而居的古城和古国的兴衰。

塔里木河流域胜景甚多。在天山西段南坡，靠近中国与吉尔吉斯坦共和国边境的地方，我们惊奇地看到戈壁旷野中的一小片郁郁葱葱的绿洲。走近一看，居然古木参天，树种繁多。据说绿洲占地600亩之广，当地人取名为“天山神木园”。

1999年，有人在天山红岩地带发现一处两千多米长的大峡谷，两侧是十分壮观的峭壁，深约二三百米，谷底完全是平坦的细沙，夏季有清澈溪水流过，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行。峡谷深处还发现了汉代石刻佛像。专家说，这里的地貌在全国独一无二，相信有很高的旅游价值。

我们一行兴奋地发现，克孜尔千佛洞后山一段古驿道竟是古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坐落在天山支脉雀尔塔格山上的克孜尔千佛洞大约开凿于北魏时期，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以往学术界只了解丝绸之路在这一带的大致走向，但并未找到确切路线。据新疆龟兹石窟研究所陈世良研究员介绍：1993年，几位专家上山考察洪水对千佛洞的影响，惊异地看到一位维吾尔族农民骑车载着妻子过来，询问得知山中竟有一条相当平坦、不为外人所知的道路。专家们经多年反复调查证实：这段路现有长度两三千米，宽约七八米，综合各方因素判定，属于丝绸之路，但至今未向外界公布。我们看到，蜿蜒于山谷间的这段古道的轮廓相当清晰，适宜马车甚至驼队通过，可以想见当时商旅的繁忙景象。王守春研究员说：汉代的丝绸之路在塔里木盆地两侧分成南北两路，现在发现的这段古道应是其北路的一部分，当年它东连楼兰古国，西接喀什，直至中亚，是一条重要通道。这一发现的首次对外披露，将在学术界引起较大反响。

为找到草湖，在戈壁中走了很远的路

1600多年前的龟兹国依水而建，苏巴什古佛寺遗址依稀可见。

从地图上看，草湖是很大的一片地方，想必草肥水美；但是为找到它，我们却不得不走过茫茫无际的戈壁。干旱是显而易见的。从轮台县城去草湖乡，我们的车走了很长时间，戈壁上除了我们单车一辆和几簇早已枯干的红柳，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尽管司机驾技不凡，6缸四轮驱动的越野吉普车还是在厚厚的干土路上“轮陷”了。我们忙乎了一个小时，仍是一筹莫展。

终于，远远地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放大；我们猜测是辆北京212吉普，又像是小卡车。直到“救星”越来越近了，这才看清是一辆老旧的客车，车里载满了维吾尔族男女老少和物品，车在离我们不远处停住了。司机跳下来，绕着我们的车转了一圈，又下来一位戴帽子留胡子的维吾尔族老人，他朝客车上挥挥手，立即跳下来好几个青壮男子，有人还拿了铁锹钻到车底铲土。最后，在那位老爷子一声号令下，我们竟一齐将车连推带抬送上了路。一位扎黑头巾穿红格子裙和高筒靴的“古丽”（维吾尔语，意为姑娘）告诉我们，他们都是回草湖乡参加她妹妹婚礼的亲戚朋友，于是他们一直把我们带进了村。 草湖美得像一幅油画，一潭碧水，被胡杨环抱；但它的面积实在太小了，当地人说它是这二三十年快速缩小的。站在湖边的沙地上，我不禁想，深锁在荒漠中的这一幅美景究竟还能存留多久？

断流整整三十年的中国最长内陆河

塔里木河。

由于源流来水量减少，上中游围垦、漫灌和大规模兴修水库，塔里木河下游河道已经整整断流30年，两岸沙漠化日益加剧。千百年来从库尔勒到若羌的这条绿色走廊一直在与沙海搏斗，奋力阻断着塔克拉玛干和库姆塔格两大沙漠的会合。它是一条重要的生态屏障，是一条战略通道，也是从叶城到和田、且末、若羌等南疆绿洲的生命线。根据目前的严峻态势，对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无疑应当将生态环境的恢复放在首位。

地质学告诉我们，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的碰撞挤压同时形成了青藏高原和塔里木盆地。这个沉降盆地的年降水量很小，也很集中，一旦来水就容易形成洪峰，少量渗入地下，大多成为径流，宝贵的水资源存留不住，反而会造成灾害。

塔里木盆地下面蕴藏着相当于数条长江水量的地下水；但这一水源是在厚厚的沙漠保护下历经亿万年累积下来的，不可再生。这一地区的年均降水量只有几十毫米，而年均蒸发量却达几千毫米，因此对这一地下水源必须充分调查论证，慎重开发。有关课题组已经在塔河下游打井40多眼，测试地下水位，确定维系塔河下游生态安全的最低需水量。

在轮台县草湖乡遇到的维吾尔族一家人，左二那位姑娘就是次日将要出嫁的新娘。

这些年来，阿克苏等地用水量很大，造就了一个个美好的绿洲，同时也造成了塔河下游的缺水与断流。可喜的是，塔河中上游已经开始采取有效的限量用水措施，仅阿克苏市一年就要减少8亿立方米用水，尽管他们现在的用水并不充裕。2001年以来，塔里木河上游水库已经多次向下放水，据当地政府介绍，这并非权宜之计。如果将限时限量放水坚持下去，塔河下游就将有望绿洲重现。

在塔里木河下游行进时，一位远在北京的朋友通过手机告诉我：我国最长内陆河塔里木河终于恢复全部流程，塔里木河重新流到了其终端——台特玛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