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的水印版画世界

本刊记者 申宏磊

水印版画属于国粹。

中国木版画有悠久的历史，在明代达到了顶峰，不仅有单刻的线条，还有大块的色彩渲染。但传统的水印版画都是以古老的题材取胜，如梅、兰、竹、菊及脸谱门神等。到了现代，原有的题材已不再适应水印版画的发展。陈琦用传统水印方式出色地表现了现代语言，在中国美术界形成了一道独特的优雅、精致的版画风景线。

所谓的水印版画，是在湿性宣纸上运用水性颜料手工印制，是唯一可以让作者亲自获得印制过程快乐的画种。高品位的水印木版画要讲究木味、水味、韵味、刀味。这也是陈琦痴迷于水印版画的一个重要缘由。

陈琦1963年出生于历史文化名城南京。他的绘画生涯是从那些斑驳的宫墙和古老的城垣开始的，这座城市的每一块古旧的砖墙都留有他儿时的记忆。他1982年考入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80年代中期，适逢中国美术界 “新美术思潮”涌动。陈琦不愿人云亦云，他想，既然反传统，就要去了解传统到底是什么？于是他沉静下来，在传统的回溯中思考。

一个精致的法国水晶大烟缸，雕刻着白色的小花，一条鲜红的小金鱼在里面游着，它在想什么？这个外方内圆的水晶烟缸就置放在陈琦的案头，他时时在观察这条鱼，陈琦认为在有限的空间里它的心灵是自由的。 陈琦也在思考着自己的世界……

他一气“做”了四把明代椅子。《明清系列》是一组以表现明式家具为主体的作品，在67*52厘米的宣纸上只有一张椅子，却凸现了陈琦对中国传统美学的感悟，即纯净、简洁、博大、淳厚的精神内涵。作品一问世，就引起强烈反响，“第一张椅子”，获1989年台湾“大陆青年版画家大展”银奖；“第二张椅子”，于同年获得“中国第七届美展”铜质奖。这之前，以单纯的古代家具为题材的作品在中国好像从没有人做过。他的作品仿佛给人们开启了另一扇思维的门，作品以美的震撼力告诉人们，当代艺术家无一例外地表现人民生活的时代已经过去。此后，他又画了《琴系列》，该组画是以中国民族乐器琵琶、古琴为题材创作的一组作品。中国乐器与西洋乐器造型有很大的不同，中国乐器简洁，弦也非常少，型也非常整，在中国传统绘画中叫做有点、有线、有面。这组绘画被认为是陈琦向中国传统文化回归的延续。接下来陈琦画《二十四节气》和《南京市郊的风景》系列，这些都是他最熟悉的生活。作品中汽车牌照上的号码025-313203都是他当时的住宅电话号码。

中国水印木版画在传统的发展中，激情和现实主义是它最明显的特征。人们一提到中国木版画很容易想起粗犷的刀法和外溢的激情。陈琦的作品把抒情和思索天衣无缝地结合起来，既不因为抒情而使作品轻飘，又不让思索影响作品的丰润和完美。《水晶雕花烟缸系列》、《荷花系列》、《二十节气》整个画面弥漫着大气的澄清感，使人们进入了一个单纯、透明的世界。同时，通过小金鱼的游弋和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表达了他对人生的思考及追求。

在构图上，可以说表现了陈琦的性格特征——平静下蕴含着感情的激流。

构图是一个画家想表达主题的第一框架，《冬至》整体上的构图比较平和，静静的山峦，静静的田野，可是天上突然飞过一架飞机，这是画家对生活记忆的强化，小时候陈琦的家就是靠近机场，银色的飞机常在他儿时的梦中起落。《立冬》作品中同样是安详宁静的，但是天空中突然飞过一只鸟，清澈的水面上有鸟的倒影。

陈琦的画以黑白为主，他认为大千世界通过水墨都能表现，这不仅仅是中国画传统意义上的墨分五彩，更是心灵赋予的色彩，就像京剧中的道具。黑白两色及蕴藏在中间的过渡色，足能满足陈琦绘画过程中的情感表达，但是他偶尔运用黑白之外的色彩却让同道们叫绝。作品《处暑》，陈琦要离开家乡到北京上学了，女朋友送他到玄武湖畔。那温情留在记忆中：女朋友身穿红格背带裤，绿色上衣，走在岸边就像清晰的剪影。那色彩是热恋中的最强烈的记忆。《唐纹青花碗》那种高雅、深刻的颜色几乎使人过目不忘。这不多的颜色的运用加强了人们对作家情感世界的了解。

陈琦的画大部分是巨幅作品。作画的过程无论是刻还是印，人都处在真实的状态中，对所有细节都已了如指掌。在创作这些作品时，他几乎进入了一个单纯透明的世界，他把这种创作过程当作对自己的洗礼，因而他的作品大而有神韵。他把自己沸腾的激情凝固在作品中，经过非常严格的过程，把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实现在作品上。经过精巧的把握，把自己最炽热的情感还原出来，这不同于油画家和国画家的创作过程。在某种意义上，后者的创作过程有一定的表现性，大笔一挥，激情澎湃……而版画家的创作过程基本上都是激情内敛，稳定情绪，在一点一点的将激情释放出来。因而版画家的工作是基本都是整洁而干净，因为版画的制作对环境的要求非常高，一个指痕，一点污渍，都可能满盘皆输。他的工作台很大，2米见方，印到中心位置时人都倾倒上面，腹部又不能碰到纸边，这是一种非常艰苦的体力劳动。只有到了最后一块木板揭开时，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这之中的任何一个环节都出不得差错。

谈到这种艰辛的创作过程，陈琦笑了，“我真的感到愉快，我的思维在那时是真实而又专注的。我就像一个擦皮鞋的人，只想把鞋擦亮！”陈琦现任江苏省版画协会秘书长、南京美术学院上美分院副院长，他时常提醒自己，要始终保持一个画家的清醒敏锐——人生诱惑很多，一个有智慧的人应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度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