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保护、研究与对外交流

2013-07-15 17:02:00 来源: 作者:本刊记者 唐书彪 李国文

莫高窟游客中心将于今年年底完成,并开始试运行,2014年5月正式对外开放。这是今年4月8日,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的。

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樊女士已连续几年提出有关敦煌的保护与利用的提案,建设莫高窟游客服务中心即是保护项目提案之一。

解决保护与利用的矛盾

樊锦诗最关心的问题之一是,如何在有效保护的前提下,能让更多的人观赏到敦煌艺术。

旺季日游客量严重超载是巨大的压力。敦煌研究院与美国洛杉矶盖蒂保护研究所、澳大利亚遗产委员会合作,经过长期的调查和研究,得出结论:莫高窟最大游客承载量是3000人次/天。而樊锦诗告诉记者,2012年十一黄金周长假期间,莫高窟最高接待量达到18660人次/天。游客只能在洞窟前先听讲解员简单介绍洞窟的基本情况,然后进洞看一两分钟,大部分时间都在排队等候。

 

 
2005年10月12日,樊锦诗(左二)向美国盖蒂保护所阿根钮先生和玛莎女士介绍敦煌研究院的学术成果

 

樊锦诗说,游客呼出的湿气、二氧化碳等直接危及上千年脆弱的壁画和彩塑;狭小的洞窟空间也难以容纳更多游客;过多游客参观也会相互干扰,直接降低参观效果。

为了保护壁画、彩塑和建筑,同时保障游客参观的效果,按照有观赏性、有一定容量、无大病害的条件测算,莫高窟仅有70个左右的洞窟可开放,旺季设置多条参观路线对游客进行分流,每条参观路线都包括不同时代、不同内容的代表洞窟。

在建的莫高窟游客服务中心运行之后,可以通过球幕影院和数字影院等演示场所,利用现代数字化展示手段,全面展示莫高窟的自然、历史和文化背景和洞窟实景,丰富游客的参观方式和内容,减少游客在洞窟的逗留时间,缓解游客给莫高窟文物保护带来的压力,达到保护和利用的双赢目的。

保护的任务依然繁重

分流参观游客只能减轻人为因素对壁画的损害,而自然的损害却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一千多年风沙的侵蚀、岁月的洗礼。

敦煌莫高窟位于1700多米长的鸣沙山东麓断崖上,始建于公元366年。此后历经多个朝代的兴建,直到14世纪形成巨大的规模,现存有壁画、彩塑的洞窟492个,其中壁画4.5万平方米,泥质彩塑2415尊。近代王道士发现的藏经洞(编号第17窟),内有5万多件古代文献和艺术品,莫高窟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圣地。由此衍生专门研究藏经洞典籍和敦煌石窟艺术的学科—敦煌学。1987年,莫高窟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保护工作人员对莫高窟第85窟壁画进行修复 孙志军/摄影

 

在莫高窟数百个洞窟中,一半以上的壁画和彩塑出现了空鼓、脱落、起甲、酥碱、变色、霉变等病害。记者在洞窟里看见,有的壁画还保持鲜艳的色彩,但受侵害严重的地方颜料层已经脱落,颜色几乎看不见了。

谈到自然岁月对壁画的侵蚀,樊锦诗拿起一本相册,指着两幅照片给记者看,这是相隔不到100年拍摄的第285窟北壁上的同一幅壁画。由法国汉学家保罗·伯希和(Paul Pelliot)于1908年拍摄的这幅壁画照片,字迹清晰可辨,整个壁画基本完整;而2002年拍摄的这幅壁画,中部已完全脱落,大部分字迹变淡甚至无法辨认。

在樊锦诗有关莫高窟保护与利用的几个提案中,还有被称为莫高窟文物保护的“三道防线”的崖体加固、栈道改造,风沙危害综合防护及安全防范系统等项目。该系列项目2007年12月获得国家发改委批准立项。今年1月,除了游客服务中心之外的项目均已通过工程验收。

在上海长大的樊锦诗刚到敦煌时,难以适应这里的干燥气候。她说:“就是觉得这里很干,一年到头下雨量也就三十几毫米,压根想不到洞窟里还能渗水。”鸣沙山断崖是砂砾岩,只要一下雨,雨水就会渗入崖体细微的裂缝,并慢慢地运移到洞窟壁画的后面。


樊锦诗说,崖体渗水是壁画病害的主要原因,壁画的主要材料是草泥,泥巴一碰到一定的湿度就会膨胀,干了后就会收缩,反复的膨胀和收缩使壁画产生了许多病害。崖体加固工程的完工,降低了危岩坍塌、雨水入渗对洞窟文物的破坏。

在风沙防护治理方面,敦煌研究院与美国盖蒂保护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合作,摸清莫高窟风沙运行规律,在其崖顶采取高立式尼龙栅栏阻沙,沙生植物林带挡沙,棉花梗或麦草为材料的草方格沙障固沙,砾石压沙,并建设滴灌系统和输水管道等综合措施;形成了综合防沙、治沙体系。经过20多年防治,使莫高窟沙尘减少75%以上,减缓了沙尘对崖体、壁画和彩塑的磨蚀。

 

 

就在记者采访当天,在前往莫高窟的路上,明显感觉当天风沙刮脸,到莫高窟景区却只感觉到微风吹来,不见沙尘。樊锦诗说,前些年,每当刮起大风时,莫高窟洞窟前面因为鸣沙山上的沙尘飘下,仿若一道沙帘罩在崖前。

运行了20多年的莫高窟安防监控系统,因设备老化、技术落后等原因,已无法胜任现代安防的需求。2009年7月启动的安防工程,构筑了一个防范能力更强的安全防范技术系统,安防监控系统全面覆盖了莫高窟所有洞窟和窟区要害部位及馆藏文物,具有报警部位显示及图像、监听复合等功能,可对布防区域进行全面有效监控。樊锦诗说,我们对所有开放洞窟建立包括温度、湿度、二氧化碳和进窟人数等项指标的微环境监测系统,为开放洞窟和游客管理提供科学依据。

进一步加强基础研究

游客观看洞窟壁画,讲解员的讲解至关重要。樊锦诗说,向公众弘扬莫高窟为代表的敦煌石窟文化,需要以研究为基础。如果不研究清楚壁画中人物和画像的故事背景,讲解员讲不清,那么,游客只能看热闹,不能体会到敦煌文化的魅力。

关于敦煌的研究,中国学界泰斗、研究中西文化交流的权威学者季羡林老先生说过,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樊锦诗说季先生讲的很有道理,欧美、日本学者和中国学者都研究敦煌,在国际学术界共同推动敦煌学的发展。樊锦诗又说,敦煌研究,中国有自己的优势。

敦煌研究院承担敦煌莫高窟、榆林窟、西千佛洞的保护、研究、弘扬和管理工作。仅就敦煌研究而言,敦煌研究院的学者从历史、考古、宗教、民族、艺术(包括绘画、彩塑、音乐、舞蹈)、科技、服饰、家俱等方面开展研究,近十年本院学者出版著作35种、学术性院刊《敦煌研究》自1983年创刊以来,至今已出版137期。

 

 
莫高窟第45窟西壁佛龛内菩萨 吴健/摄影

 

20世纪60年代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科班出身的樊锦诗,善于运用考古学的地层学上下层叠压关系,排出遗物相对早晚的序列,及考古学的类型学分类排序的方法,排列出遗物的年代序列,为莫高窟现有洞窟排出相对年代的序列,然后用有确切年代的实证来推定其绝对年代。

樊锦诗领导主持敦煌研究院已经15年。她在前人取得的成果基础上,进一步推进了敦煌研究,尤其是对洞窟的基础研究。近年来,敦煌研究院的考古工作人员在樊锦诗的带领下,开始对洞窟按计划进行精细的记录,最后形成考古报告。2011年出版的《敦煌石窟全集》第一卷《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便是这一浩大工程的初步成果。该研究工程于2002年正式启动,编撰工作于2010年完成。报告分上下两册,以文字、图片、测绘图等形式,详细记录和解释了敦煌莫高窟第268、272、275窟等11个洞窟的石窟档案。

据樊锦诗介绍,《敦煌石窟全集》考古报告事关敦煌石窟各项保护和研究工作的基础研究,各分卷考古报告通过多学科结合,以文字、测绘图和摄影图版等多种方法,完整、科学、系统地逐窟记录洞窟位置、窟外立面、洞窟结构、窟内不同时期的塑像和壁画、洞窟近现代的修缮、洞窟保存现状以及附属题记、碑刻铭记等全部内容。

《敦煌石窟全集》计划编撰100卷,工程浩大,将分卷陆续编撰出版,《敦煌石窟全集》第二卷的编撰工作进展顺利。


眼光应该看到更远

敦煌地处古丝绸之路的交通枢纽和战略要地,在莫高窟开凿的过程中,就持续着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东西方商贸的频繁往来,将中国的丝绸、茶叶带往西方的同时,也将古印度和古希腊、古罗马和古波斯的宗教、文化、艺术传到西域和敦煌,再传到中原。

2012年2月,在希腊雅典贝纳基博物馆举办题为《中国的世界文化遗产:敦煌莫高窟》的讲座上,樊锦诗向希腊考古和艺术界300余人说,莫高窟的艺术既有明显的中国特色,同时又不断吸纳古代印度、波斯、希腊以及中亚地区多民族的文明成果,所以敦煌石窟是多种文化的交融与结晶。她讲了敦煌壁画里有类似希腊海妖形象的人头鸟身形象的迦陵频伽鸟以及敦煌洞窟中佛像袈裟与古希腊人穿的大袍子的衣纹相同,这两个细节有效地拉近敦煌与希腊人的距离。讲座后,与会人士还就敦煌石窟与古希腊建筑风格的相似性等问题与樊锦诗进行交流。

 

 
莫高窟山顶生物治沙和工程治沙

 

而之前在埃及做讲座时,樊锦诗跟埃及人讲的是玻璃器,中国古代虽然也有玻璃器,但不透明,敦煌壁画所画的玻璃器是透明的,就很有可能是来自古埃及。樊锦诗在埃及还讲敦煌壁画中的乐器箜篌,跟法国卢浮宫中展出的古埃及的竖琴非常类似。她认为,箜篌很有可能是先产生于埃及,后来经过西亚、印度、中亚,辗转传到中国敦煌。

“印象敦煌——中国文化大展”2012年11月在古丝绸之路的另一节点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展出。

在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中国积极展开敦煌文化的对外文化交流活动。除了南欧、北非、中东之外,2012年8-9月,甘肃省经典舞剧《大梦敦煌》在日本东京、秋田等地展开巡回演出。据莫高窟讲解员说,日本游客是来莫高窟旅游人数最多的外国人。

在美洲大陆,3D版敦煌莫高窟壁画2013年1月也在华盛顿亮相,让美国观众感受到了敦煌文化的无穷魅力。

樊锦诗所关心的不仅仅是现在的保护、研究和旅游开放,她的眼光看到更远更广的需求。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世界一流遗址博物馆应包括四个方面:世界一流的遗产收藏、保护、研究,以及展示与服务功能。可以说,收藏和保护是第一位的,展示、传播等社会服务功能则是根本目标,敦煌莫高窟保护正以此为目标。用樊锦诗的话来说:“我们得为子孙后代保存好莫高窟这一宝贝,别毁在我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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