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武夷岩茶之源

2016-12-05 08:24:00 来源:今日中国 作者:杨瑞荣

  如今,岩茶“大红袍”俨然成了一个神话。除了天心永乐禅寺方丈救助赶考书生的民间传说,现代故事也奇异杂陈:比如毛泽东送茶给尼克松,比如解放初期解放军战士为茶树站岗……在武夷山,你可以听到关于“大红袍”的无数个传说,寻访岩茶之源的旅程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仙气”。

 

  茶寺参茶

  纵观中国,乃至世界,没有哪个地域如福建这样,拥有这么丰富而多样的茶品种。就那么几片绿色的茶叶,被福建的能工巧匠们加工出了那么多样的茶来。当笔者第一次站在武夷山市的三姑街上,看见街边鳞次栉比的茶店的时候,不禁有种晕眩的感觉。找茶、找好茶,该从哪里开始?幸运的是,笔者一头扎进了天心永乐禅寺。

  史料记载,那著名的“大红袍”原来就是天心永乐禅寺的庙产,1949年之后被国家收回,成了国家的财产。于是笔者的岩茶探访之路就从天心永乐禅寺开始。

  天心永乐禅寺建于唐朝德宗贞元年间,距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建寺之初寺名叫“山心永乐庵”。佛家建寺寻址大多选择在名山大川中特别幽静之处,天心永乐禅寺也是如此。初叫“山心”,就是因为寺庙所在之处是武夷山核心区域。

 实景演出 《印象大红袍》演绎武夷山水茶文化

  中国文学史上许多大家都在诗文中写过武夷茶,例如大诗人袁枚就写了《品茶》一文,赞武夷茶及茶艺,文章写完又感觉意犹未尽,再写一首《试茗》长诗。诗中写道:“云此茶种石缝生,金蕾珠蘖殊其名。雨淋日炙俱不到,几茎仙草含虚清。”这首诗准确描述了武夷岩茶的生长环境是“石缝生”,太阳晒不着雨也淋不着,而且都是独特的茗枞。

  武夷山有“三十六峰九十九岩”,几乎峰峰有寺,岩岩皆茶。天心永乐禅寺独特的禅茶文化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传说中被誉为武夷岩茶四大茗枞中的“大红袍”和“水金龟”都源自于天心永乐禅寺。生长在九龙窠岩壁上的那几棵“大红袍”以嫩叶呈紫红色而出名,至于为什么叫“大红袍”,说法很多。

  一说与明朝大将胡潆有关:明朝永乐17年(1419年),大将胡潆奉明成祖之命抵达武夷山,借寻访张三丰之名寻找建文帝的踪迹,而在天心寺,胡潆被寺里的茶香所吸引,驻留了一个多月,回京后将天心禅茶进贡皇上。品了天心禅茶后,明成祖十分欣喜,于是正式诏封天心禅茶为“大红袍”,同时敕封天心寺为“天心永乐禅寺”。从此,茶由寺出,寺以茶荣。

  传说二是在洪武18年(公元1385年),一个叫丁显的举子由闽江上溯进京赶考,在路上中暑,到天心寺休息,天心寺僧人见他被风寒侵袭,就将禅茶熬了一大碗给丁举子喝下去,以茶入药,丁举子发了一身大汗就痊愈了。他离开天心寺北上时发愿如果能够高中一定回来答谢天心寺,结果他真的考中了状元。为报佛恩,丁状元以红袍披在了那几棵茶树上,于是才有了“大红袍”的名字。

  笔者带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开始寻访天心永乐禅寺的旅程。从第一个山门一步一步朝九龙窠的深处走去,一路上随时有“石缝中”的茶树映入眼帘,有时是一片一片的山坡,有时是一条一条的茶垄,但是大多是一两棵的茶树,或在石窝里,或在岩峰上。从近处去看茶树下面的土壤,才会真正理解什么叫“烂石”,才会明白为什么武夷岩茶有岩韵的说法。多少年的风吹雨淋,红褐色的岩壁上不断剥落下来的碎石,逐渐化为粗糙的土壤,养成了武夷岩茶的独特韵味。

  武夷岩茶有“正岩”、“半岩”和“洲茶”的区别。所谓“正岩”,应该是产自武夷中心区域“三坑两涧”的茶,“三坑两涧”是指倒水坑、牛栏坑、惠苑坑以及流香涧和悟源涧,在这些地方的茶园土壤都是“烂石”,由这样的烂石养出来的茶叫“正岩茶”;而所谓“半岩茶”是指整个武夷山区域内同样土质里生长的茶,它有部分的烂石,但是没有武夷山中心区域那样的纯粹;“洲茶”准确来说是指溪河边沙洲上出产的茶,后来扩大为武夷山中心区域之外的茶园茶,当然“洲茶”是没有所谓岩韵的了。

  岩韵是一个十分抽象的概念,只有常年喝正岩茶的人才能够体会,但是难以表述。曾经有喝茶的朋友说岩韵就是“太阳晒在岩壁上”的味道,但是许多人不能苟同。也询问过许多茶人,甚至是茶人中的大家,也没有谁可以准确地描述出它的含义,正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笔者没有走公路,而是沿石阶走进了天心永乐禅寺,迎面是雄伟崭新的大殿,问过了僧人,就朝竹林里面古老的殿堂找去。石阶旁,一块不大的石头立在草坪上,走近了去看,一句偈语“千言与万语不如吃茶去”投入眼帘。传说这句偈语源自已故的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当代著名佛教界诗人赵朴初先生。1990年10月,赵朴初先生以84岁的高龄游览武夷山,他对武夷岩茶赞颂有加,题诗二首,在《御茶园饮茶》一诗中写道:“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年偈,不如吃茶去。”

  在天心永乐禅寺对面的茶室里,笔者和当值的方丈泽道法师一起喝茶,向他请教茶理。笔者先喝到的是一泡叫“扣冰”的茶,望文生义,这茶一定是纪念本寺历史上的名僧——扣冰古佛而命名的。古佛一生氲氤在武夷茶的沉香中,扣冰沐浴,借冰煮茶,正是茶和冰涵养出他超越僧俗两界的生命奇观和那里面恒定千年的“壶里冰心”。

  泽道法师对茶也非常有心得,他经常在禅院的茶室和客人品茶论道。《人生如茶空杯以对》是泽道法师的一篇美文,文中说的是闽王在福州西湖拜见扣冰古佛,叩请治国方略的故事。泽道法师讲完故事在文章的最后写道:“可不是吗?只是空的杯子才可以装水,只有空的房子才可以住人,只有空谷才可以传声……每一个容器的利用价值在于它的空。”空是一种度量和胸怀,空是有的可能和前提,空是有的最初因缘,因此,佛经里常有“一空万有”、“真空妙有”之说。

  可见,空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人生如茶,空杯以对,就有喝不完的好茶,就有装不完的欢喜和感动。泽道法师还说,天心禅茶还是台湾名茶冻顶乌龙的鼻祖。清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台南人林凤池到闽考试,中举后,乘兴游览武夷山。

  林凤池对武夷岩茶饮羡不已,向天心永乐禅寺老方丈表达了想引种武夷茶的愿望。老方丈便赠送武夷“青山乌龙茶”种苗36株,并嘱咐:“此为武夷乌龙茶佳种,希细心培育,如能分栽广植,则子孙享用不尽。”林凤池携苗而归后引种成功,成为今日著名的台湾冻顶名茶。

 

  茶人说茶

  如果说“大红袍”已经成了一个神话,那么,“大红袍”制作技艺传承人陈德华就是最靠近这个神话的人了。

  陈德华退休前是武夷山茶科所所长,在闽北工作生活了几十年,与茶结缘。1963年,23岁的陈德华从福安农校毕业,分配到武夷山茶科所工作,如同天意,从此和“大红袍”结下了不解之缘。陈德华说当年九龙窠岩壁上的那三棵“大红袍”并没有像今天这样神秘珍贵,挺平常的。虽然他到农科所工作以后要经常接触这三棵“宝贝”,也听说了许多关于这三棵茶树的传奇故事,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三棵茶树看得多么重。

在武夷山风景名胜区举行的一年一度武夷山天心岩茶村民间斗茶赛

  陈德华说,在这三棵茶树上剪枝繁育只有两次,第一次是1962年杭州的中茶所来剪枝,杭州中茶所承担着全国茶树品种的保留繁育工作,必须让他们剪。第二次是1964年由福建省农科所来剪,当时也是通过了崇安县委、县综合林场一层层批准,剪了十几枝,拿到福安社口繁育留种。这以后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在这几十年里,陈德华三进三出武夷山茶科所,就是没有离开过茶。

  话说1964年“大红袍”剪枝之后,一直到1985年,除了那三棵宝贝茶树,武夷山就没有一棵“大红袍”,要有,就是杭州和福安才有。奇怪的是也没有人想到去那三棵母树上剪枝,可能越来越珍贵吧,也没有人敢动这三棵茶树的念头。1985年11月陈德华到福安参加福建省茶叶研究所40周年所庆活动,茶科所主任是陈德华的同学,陈德华私下里向同学提出从福安省茶科所剪几枝当年从武夷山剪走的“大红袍”,同学同意了,陈德华剪了五枝,也没有通过有关领导,如同“偷”走,带上车就回到了武夷山。把当年剪走的“大红袍”再剪回来,是有缘由的。

  1980年武夷山恢复茗枞,发动四里八乡的农民贡献茗枞,茶科所在御茶园开辟了五亩地种植武夷奇种,一共收集种植了165个品种,包括陈德华“偷”回来的“大红袍”。后来武夷山大面积种植的“大红袍”,都源于陈德华从福安社口“偷剪”回来的这五枝。从1991年市场上出现第一批商品化“大红袍”开始 ,经过20年的种植推广,碧水丹山间已有4万多亩新培育出的“大红袍”茶园。“大红袍”产量也从上世纪80年代刚繁育成功时的20吨,上升到2009年的1700吨。

  2006年,武夷山市政府决定对“大红袍”母树进行停采养护,而此时,“大红袍”早已进入了规模化生产。如今人们喝到的“大红袍”,既保存了母树的那种岩骨花香,又融进了新一代茶人们在制作工艺上的传承与创新,甚至连冲饮的方式都成了武夷山茶道文化里精彩的一笔。

  听陈德华讲述如此戏剧化的传奇故事,笔者突然感觉生活真是像一位高超的作家,居然能把故事编得如此精彩奇妙。不过不禁又有些疑问:“大红袍”这样“嫁”出去又再“娶”回来,还是原来的“大红袍”吗?陈德华回答说:还是的。因为茶树的不同品种的发芽期都不同,他们观察了剪回来的茶树的发芽期,和九龙窠那三棵茶树无异,每年都是在那几天发芽,后来大面积种植的“大红袍”都是如此。

  浸淫武夷山水几十年,陈德华从开辟茶园、种植茶树、繁衍茗枞到制茶做茶,一辈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看陈德华做茶是一种享受:上午,刚刚采摘下来的茶叶运到了陈德华实验茶场的院子里,茶农将茶青扔到陈德华手里的竹筛上,陈德华手臂轻轻一抖,茶青就均匀地摊在了竹筛上面。武夷岩茶制作工艺极其繁复,一道一道下来,茶人的心血就这样浸透到了茶里。

  武夷山寻茶,最终寻到的却是自然山水间的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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