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过后的中国经济展望

周天勇  李志杰

全国防止非典型肺炎指挥部总指挥吴仪

SARS肆虐中国20多个省区直辖市，影响了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对中国此次因SARS引发的危机，一些国际组织、国内外的金融机构以及研究机构纷纷对中国乃至世界经济的增长做出了分析和预测。由于对疫情的判断和预期不同，采用的方法各异，因此得出了迥异的结论。最悲观的研究认为，今年中国的经济增长率为零，甚至会是负增长。即使是乐观的估计，也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率将下降0.5个百分点。如著名的国际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将从7.0%下降到6.5%，高盛投资银行则从7.5%下降到7.0%。

SARS对中国经济的负面影响主要是通过降低总需求造成的。一是由于SARS给旅游、商业、餐饮、运输、娱乐等第三产业造成较大冲击，致使消费需求降低；二是由于前一段时间疫情的蔓延和不稳定，造成商务活动和外来订单明显减少，一些国家也乘机限制进口中国商品，从而影响了投资需求和出口需求。

尽管SARS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已经显现，但是绝不能据此得出中国经济增长将严重下滑，甚至会走向经济危机的悲观结论。中国是个处于转型期的发展中大国。经过20多年市场化取向的改革，中国步入了经济“起飞”阶段，经济和社会发展取得了长足进步。无论是从长期的经济发展看，还是从短期的经济运行态势分析，我们都有充分的理由对未来的中国经济充满信心。

SARS对经济的影响是有限的、暂时的

认真分析SARS带给中国经济的实际困难，其实也并不都是利空消息，也存在不少利好因素。

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转到了非农业生产领域

首先，受冲击最大的第三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例还不是很高。2002年，第三产业增加值只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3.7%。疫情比较严重的北京、天津、广东、河北、山西、内蒙古，2002年国内生产总值占全国GDP的比重为26%，其第三产业增加值占全国GDP的比重为10.9%，因此，在一定时期，从全国范围看，SARS还不至于对经济造成太大打击。另外，受疫情影响的消费需求也并不是完全取消，一些行业只是把消费延期，在SARS疫情稳定之后，完全有可能恢复，房地产业最具有代表性。6月，北京的一些经济适用房项目放号火暴的场面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其次，SARS虽然影响了部分产业，但同时也刺激了汽车、医药、电信、互联网络等产业的发展，形成了新的消费热点。这些产业具有技术含量高、经济效益好、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的特点，是今后一个时期需要大力发展的产业，会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这些消费热点和经济增长点的形成与不断壮大，对国民经济将起到非常明显的拉动作用。

再次，国内外对中国经济的信心犹在，对中国的发展具有良好的预期。之所以如此，一是由于中国巨大的市场容量、廉价劳动力和日益完善的投资环境，对外资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二是在抗击SARS的特殊考验中，中国政府的举措赢得了世界的信任和尊重。摩根士丹利全球首席经济师史蒂芬·罗奇在其最新研究报告《中国的警醒》中，分析了SARS肆虐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他认为，SARS只会对中国造成短暂冲击，他对中国的前景感到鼓舞。现实情况也说明外资看好中国，今年4月，北京新批外商投资企业达到143家，比去年同期增长了53.8%；实际外商直接投资也达到了2.23亿美元，同比增长50.7%。一大批世界知名的公司在北京落户或追加投资。摩托罗拉公司在SARS肆虐的5月，决定在北京投资9000万美元建立摩托罗拉研发公司，在该项目的签字仪式上，摩托罗拉公司全球总裁麦克·扎菲罗夫斯基先生透露，预计五年内，摩托罗拉研发公司在中国将有包括人员、设备等近5亿美元的研发投入。不仅外商看好中国，国内企业亦如此。一项调查表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一年多来，中国企业正在采取积极策略，实行业务扩充，以应对竞争。而SARS没有阻碍这一整体战略方向，只是将原定计划推迟6个月左右。当然，疫情的影响有一个滞后效应，可能会在晚些时候显现。

最后，SARS疫情已逐步趋于平稳，一些省份已经连续20天以上没有新增临床诊断病例报告。5月23日，世界卫生组织解除了对广东、香港的旅游警告，6月13日，又解除了河北省、内蒙古自治区、山西省和天津市的旅游警告。目前，我们对防控、治疗SARS已经有了一定经验，从实际效果看，中国完全有能力、有办法控制住SARS疫情。随着疫情的缓解，大量民工已经开始返回工作岗位，商业、交通也逐步恢复了正常。

SARS不会动摇中国经济增长的基础力量

部分市民提前了购车计划。

从长期看，中国经济增长的基础力量并未因为SARS肆虐而改变，中国的经济增长前景依然乐观。中国目前正处在结构变动引起的高速增长动态过程中。未来20年增长率会保持在7.5%到8%，甚至更高的速度上，人均GDP将达到3500美元左右。

城市化：今后20年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

长期以来，中国的城市化水平一直处于偏低的状态。与世界上多数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城市化水平高于工业化水平的情况恰恰相反，截至1999年，中国工业化的比率高出城市化水平约20多个百分点。而且，在相同的人均GDP情况下，我国的城市化水平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要想使中国从一个具有典型二元经济结构特征的国家转化为一元经济结构，客观上要求将分散的农村人口向城市集中，不断提高城市化水平，实现城乡结构的转化。中国要在本世纪中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城市化水平应该达到70%以上，以2002年的城市化水平39%为基准，在43年内要提高31个百分点。这为中国经济的发展提供了非常大的发展空间，大量的闲置的农业剩余劳动力要从农村向城市流动和迁移。这些闲置的劳动力在城市得其所用形成的GDP与在农村中形成的GDP相差很大，这就是城市化过程推动的强劲的经济增长的内在动力。

今后市场对技术创新和规模经济的要求越来越高，城市化在吸纳农村人口和劳动力、重新配置资源、调整产业结构方面的作用将越来越重要。通过政策调整，加速城市化建设完全有可能成为今后20年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人口集中、提高收入、城市生活方式，将形成规模较大的国内市场，给产业的规模化发展创造外部条件，成为经济增长的聚集经济和规模经济源泉，这在今后20年可带来年均1.5个百分点的增长。

中小企：形成强劲推动力的基础力量

在一些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全部劳动力的65%-81%在中小企业就业，每千人拥有中小企业40~55户。而中国每千人只有6.4个中小企业，即使达到发达国家的最低水平40户中小企业／千人的水平，中国也需要有5000万个中小企业，而目前中国的中小企业总量仅为800万户。从扩大需求、推动经济增长方面看，最为重要的是发展中小企业，资本要素投入的渠道瓶颈得以疏通，民间投资渠道快速得到扩张，成为未来中国经济增长强劲的推动力。

在经济发展中，农村和城市中闲置的劳动力利用得越充分，越能转化为经济增长的劳动力密集及便宜优势。这种劳动力充分利用的程度决定于中小企业的发展程度。广东、江浙一带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增长的历史就充分证明了这点。从这些区域的发展比较看，中小企业发展快，个体私营工商户和私营企业多的地方，劳动力利用充分，甚至需要外地的劳动力流入补充，经济充满活力，税收增长速度很快，投资活跃，消费较旺，经济增长势头强劲。

中国未来10-15年的经济增长，除了要素投入、城市化、结构转型、增长模式转变等因素推动外，中小企业成长将是非常重要的动力来源。中小企业的发展将会形成大量的社会投资来源，并使就业率上升，消费能力增强，而且中小企业带来的技术创新和竞争活力还将给国民经济注入新的生机。如果到2020年时中国每千人拥有中小企业量接近目前一些国家的水平，民营经济的发展将会给未来的GDP带来1.5%，甚至更高的增长率。

增长模式转换：经济中高速增长的关键

中国经济正面临着由于全面竞争和需求结构变化而引起的增长方式转换。由填补市场空缺带动的外延型增长势头将减弱，技术进步和创新、提高质量和企业管理水平已经成为今后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

中国政府正在促进市场导向下的技术创新、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在结构调整中，第三产业发展迅速，其中金融、信息、通信、交通、科研、生产服务业的发展大大提高了经济的总体效率。而零售、餐饮、生活服务、医疗卫生、文化教育、环境管理、旅游的发展将改善和提高大众的生活环境和生活质量，提高人口素质，创造出更多就业机会。技术进步和结构调整进展顺利，可带来不低于0.9个百分点的生产率提高。加上城市化加速的贡献，总共可以实现2.4个百分点的全要素生产率提高。这是保持今后20年中国经济继续以中高速度增长的关键。

劳动力资源：低成本的比较优势

中国在国际市场上有竞争力且占有一定市场份额的产品，绝大多数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产品，或者是技术密集型产品生产过程中的一些劳动密集型的生产环节上的产品。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中国拥有廉价的劳动力，国外一些制造业企业纷纷在中国投资设厂，也是充分考虑到了这一因素。

中国的劳动力资源十分丰富，改革开放以来，大约1.5~2亿农民转移到了非农产业，即使如此，农村仍然有大量闲置劳动力，而且价格依然低廉。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低成本的劳动力资源是中国参与全球竞争的重要比较优势，将成为提升企业竞争力的重要因素之一和推动制造业和第三产业发展的重要力量。

大市场：投资和增长的条件

中国人口众多，是个巨大的市场。由于存在地区发展差距和城乡差别，这一市场还有消费梯度的特点，即某一物品在城市或发达地区的消费热点过后，会在农村或欠发达地区形成新的消费热点，从而延长消费周期，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市场被进一步放大；另外，未来几十年，5亿农民的绝大多数将融入工业化、城市化和现代化的进程中，这将进一步拓展市场容量。

2003年4月21日开幕的第十届上海国际汽车工业展览会仍吸引了众多外商和外国记者。

巨大的市场对投资有很强的吸引力。去年，中国实际使用外商投资527亿美元，成为全球吸引外资最多的国家。即使在SARS期间，外商仍未放弃中国市场充分说明了中国市场的巨大吸引力。日本精工爱普生集团在4月增资深圳工厂的基础上，5月中旬对天津爱普生有限公司追加投资20亿日元，使其在华投资额由原来的29亿日元增加到49亿日元。爱普生这样做，用其董事长的话来说：“中国市场有实力、有前景，爱普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我们不会脱离中国市场”。

体制转型：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

经济研究表明，制度是推动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中国20多年来的快速发展证明了这一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始终坚持市场化的改革方向，首先在农村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业生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短时期内基本解决了中国人的温饱问题。之后进行的以市场化为导向的城市经济体制改革涉及到国民经济的方方面面。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中国经济发展的成长机制发生了显著变化，特别是在1992年中共十四大明确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后，市场比较充分地发挥了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截至2002年，有学者研究认为，目前中国的市场化程度达到了69%，中国经济成长的基本制度框架——市场经济体制已经基本确立，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市场经济国家。从制度变迁的角度看，中国的市场化进程还将继续下去，不断走向成熟，今后关键是要解决好“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问题。制度环境的不断完善，必将为经济增长注入新的活力。

SARS使中国政府更加成熟

SARS对中国新一届中共领导集体是个严峻的考验，同时也会促使政府适应市场经济条件，不断完善政府职能。政府对疫情下的全国经济的进行宏观把握。一是反应及时，对突发事件给经济可能带来的影响有充分的认识。二是没有因为疫情动摇发展经济的决心，始终坚持发展是党执政兴国第一要务，在新形势下，提出坚持一手抓防治SARS，一手抓经济建设这个中心不动摇。三是加大宏观调控力度，保持经济增长的稳定性。国务院制定了应对SARS影响做好当前经济工作的八项措施。主要是加大投资力度，调整投资结构；培育新的消费热点和经济增长点，尤其是汽车、住房、电信、互联网等；促进外贸出口和利用外资；对受SARS影响较大的民航、旅游、餐饮、商贸、出租车等行业，减免税费。这些措施的基调就是“刺激”受SARS影响的经济。值得关注的是，政府的扩张性宏观调控的手段比以前更加丰富了。对部分行业减免税费，不仅是“放水养鱼”，为一些企业发展创造有利条件，更重要的是这有可能成为整顿不规范的行政事业性收费，降低综合税费负担，为相关行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的发展“松绑”的一次非常好的契机。

中央政府在处理SARS事件中，不仅充分发挥各级政府、行业、系统等各方面的作用，而且开始注重用法律、法规等规范的制度形式处理此类问题。国务院颁布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不仅为防治SARS提供了更具操作性的法律依据，而且有利于进一步建立健全统一、高效、权威的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处理机制。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处理SARS过程中，政府采取了非常明智的国际通行做法，及时、准确公布各种信息。公开透明的政府可以说是经济发展的必要条件，同时也是投资环境的最重要指标。正如美国商会执委会主席史提夫·温安洛所说：“中国政府对这场史无前例的疫情所表现出的负责态度和迅速、彻底的反应，会帮助贸易伙伴、雇主及投资人树立信心，而这一切将使中国经济继续保持增长的势头。”

SARS是一场危机，虽然给经济带来了一些影响，但是经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经济强劲发展的基本面没有发生改变，政府也更加趋于理性、成熟。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SARS过后的中国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