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近年来以“战略自主”为导向，大幅调整内外政策，对中欧关系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在迅速变化的地缘政治环境中，面对英国脱欧、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和中国的日益强大，欧盟强调“战略自主”以维护自身的安全利益。近年来，欧盟对“战略自主”的讨论范围更加广泛，从减少对外部的经济依赖，到产业链的自主，逐步涉及到各个政策领域。

　　势在必行

　　战略自主是指欧盟在具有重要战略性的政策领域排除对他国的依赖，实现独立自主的能力。欧盟之所以越来越关注其自身的战略自主，用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的话讲，是因为世界在发生巨大变化，欧洲在世界上的比重正在缩小：30年前，欧洲代表了世界财富的四分之一；但20年后，欧洲占世界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将不会超过11%，远远落后于中国。未来20年对欧盟至关重要。

　　战略自主是一个政治生存的过程。欧盟需要动用自己的能力和所有工具，捍卫自己的利益。传统上所谓的软实力正在成为硬实力的工具。科学、技术、贸易、数字、投资正在成为国际政治的力量源泉。

　　欧洲在经济、贸易、投资、技术、气候变化等领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同时，在对外关系上也发布了一系列有战略指导意义的文件，推动战略自主的发展。在“战略自主”意识的驱动下，欧盟与中国之间的竞争性将越来越强，中欧之间的关系将会面临更多的挑战。

　　面临挑战

　　在内部管理方面，欧盟近几年发布了一系列相关政策文件，包括《反倾销新条例》《外国直接投资审查框架条例》《关于扭曲市场的外国补贴的法规》《碳边境调节机制》《欧盟工业战略》《企业可持续发展尽职调查指令》《反胁迫工具法案》等。虽然说这些文件具有广泛适用性，但中国成为这些政策调整的主要目标。

　　首先，在中国入世15年过渡期结束之际，欧盟被迫调整推出《反倾销新条例》，但并没有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中国出口欧盟的产品仍然面临巨大的反倾销调查压力。目前欧盟开展的反倾销调查中，针对中国产品的调查达到调查总量的5/7。《外国直接投资审查框架条例》的出台则直接跟中国对欧投资迅猛增长有关。2016年，中国对欧盟投资达到470 亿欧元的高位。此后，受此条例影响，中国对欧洲的投资近几年总体呈下降态势，到2021年只有106亿欧元。

　　同时，《关于扭曲市场的外国补贴的法规》涉及受补贴企业在欧盟境内的运营、并购、公共采购等，帮助欧盟有效收紧对外国投资的限制；《碳边境调节机制》为了保护欧盟内部企业免受外来企业“碳倾销”的影响，将首先对五个碳泄露风险最大的类水泥、电力、农药、钢铁和铝相关产品类别征收碳关税，届时会对中国相关企业带来不可避免的影响；更新的《欧盟工业战略》主要是为了应对中国日益上升的国际影响力，支持欧盟内企业建立新的工业联盟，分化国际供应链，提高敏感战略商品的自主权，增加欧盟自身的战略自主性；《企业可持续发展尽职调查指令》规定企业在价值链中需承担可持续和负责任义务，要求企业识别并在必要时刻预防、终止或减轻其活动对人权及环境的负面影响。目前该指令仍在批准阶段。待欧洲理事会和欧洲议会批准后，成员国需要在两年内将其转变成国内立法。届时中国企业可能会因为尽职调查中的某些规定被排除在欧盟产业链之外。

　　机遇并存

　　在对外关系领域，欧盟先后发布了《连接欧洲和亚洲-欧盟战略的构建基石》《欧盟印太合作战略》和《全球门户》文件。《连接欧洲和亚洲-欧盟战略的构建基石》是为了应对“一带一路”倡议而提出的欧盟与欧亚大陆互联互通的战略；《欧盟印太合作战略》是在美国影响及几个主要成员国率先推出印太战略的情况下，欧盟推出的围绕印度洋和太平洋地区发展合作的战略；《全球门户》则是对全球范围内选择的基础设施、数字和气候等项目进行投资，使其成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替代方案。

　　到目前为止，这三个文件的实施还在初始阶段，更加具体的对中国的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显现出来。例如，今年12月11日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主持召开了“全球门户”基建投资计划董事会首次会议并指出，“‘全球门户’计划首先是一个地缘政治项目，它寻求在竞争激烈的国际市场上为欧洲定位。它是一个重要的工具，因为基础设施投资是当今地缘政治的核心”。在国际形势巨变的情况下，欧盟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利用经济手段谋求欧盟的国际影响力，与 “一带一路”建设形成竞争态势。

　　在中欧关系领域，欧盟在2019年3月发布了《欧盟-中国战略展望》的政策文件，首次把对华关系进行三分法，把中国的角色同时定位为“体制性对手”、“竞争者”和“合作伙伴”。自此以后，由于新冠疫情、人权问题和俄乌冲突等问题，中欧关系遭遇了更多的挑战。

　　欧盟及成员国领导人在推动战略自主的前提下，也清楚其经济发展离不开中国。在政治上，欧盟要维护自己的价值观和地缘利益，在经济上，欧盟希望借助中国市场给成员国企业带来收益。在这个背景下，今年11月初德国总理朔尔茨开启了访华之旅，12月初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也来北京访问。这些最新的进展表明，欧盟仍然想要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务实的外交政策，在战略自主与经济利益之间平衡与中国的关系。但是，如何取得两者之间的平衡确有难度。

　　中欧关系的机遇与挑战并存，双方关系如何向前发展需要更睿智的决策和更真诚的合作。

　　门镜，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华东师范大学欧洲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