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师益友爱泼斯坦
张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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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彦(右一)与夫人裴毓荪同祝爱老(中)八十大寿。 |
我一生中,拥有众多的朋友,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而且,不少人还是可以推心置腹的至交,伊思雷尔·爱泼斯坦(Israel Epstein)就是其中的一位,我们都喜欢昵称他为“艾培”(Eppy)。外表上,他是个十足的大鼻子洋人,但在感情上却是个朴素的中国人,而且已经早在1957年就主动申请加入中国籍。听过他分析评论中国问题的人,不能不承认其深度为一般中国人所不及。高层面外国人访华,都以能与他见一面为极大荣幸。今年4月20日将进入九十高龄的爱泼斯坦,实际上是以他独特的视角见证了二十世纪中国绝大部分岁月,他的众多著作已成为中国历史宝库中的特殊财富。
早在抗战时期,我就读过爱泼斯坦许多精彩的战地报道,为之肃然起敬。但是,与他本人第一次见面,则在新中国成立后的1951年盛夏的一天。他和他的夫人邱茉莉应宋庆龄之邀,从美国绕道欧洲回到中国,抵达前门车站。前往迎接的是正在筹备出版宋庆龄创办的英文刊物《中国建设》的著名学者陈翰笙先生,我是以当时业已创刊的《人民中国》负责人身份随同前往,因为他也应聘担任《人民中国》的改稿专家。没有想到,我们虽然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而且半个世纪以来他们两人在我的生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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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老战友重聚一堂。自左至右:张彦、爱泼斯坦、刘尊棋。 |
我们曾经同住一个四合院,东西厢房门对门,彼此是守望相助的好邻居;我和艾培的办公桌紧挨着,无论是在《人民中国》或是后来在《中国建设》时期都如此,我们随时交换意见;“文革”中,当他们夫妇被诬陷为“国际间谍”关进秦城监狱时,我也因此遭到一连串残酷的审讯。当然,漫天乌云过去以后,我和艾培又坐在一起沐浴改革开放的春风,为复兴我们心爱的杂志而共同努力,这也是我在工作中感到最幸福、最有作为的时刻。在我心目中,艾培既是挚友,又是老师。
一般地说,我们聘请外国专家主要是为了润色文字使之适应外国读者。但是,艾培所发挥的作用则远远超过这个水平。由于他博学多闻和经验丰富,特别是由于他熟悉中国历史而又了解世界,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经他一改,可以变得既富针对性又极有说服力,令人佩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国际地位越来越高,艾培对于对外宣传效果的关心,已经远远超过一本杂志,而是顾及各个方面。他曾经多次以书面形式向中央领导同志提出系统的建议。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艾培时刻都在阅读。除了他在谈话、写字或者用电脑,你都会发现,他总是在读点什么,不是报刊就是书本,真是手不释卷。这可能是他积累知识的主要手段,而且是无止境的。他这一习惯,给了我极大启发。新闻工作者的成功,在很到程度上靠“功底”,而“功底”靠的就是“勤奋”。
“精益求精”,已成为艾培一“癖”。无论什么稿子,只要经过他的手,几乎没有不改的。错了当然非改不可,即使没错,为了更好一些也要改,这就是他的原则。对此,有的同志说他到了清样还改,给印刷工人造成困难,是缺乏群众观点。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改了以后就是大不一样。
艾培有一个特点,总是努力使自己不脱离实际。从中国对外宣传着想,不仅不能脱离国内生活的实际,也必须掌握世界的情况和世界对中国的反映。每隔一段时间,他总要安排去美国和欧洲走一趟,进行广泛的接触。带回来的不仅是大量的信息,更重要的是如何提高中国对外宣传针对性的宝贵意见。
作为一名记者和作家,艾培发表的文章不计其数。自1939年在伦敦出版第一部著作《人民之战》以来,问世的著作已经超过十本,而且每本都是呕心沥血之作。为了写《西藏的变迁》,他不顾高山反应四次进藏,访问了几百人,阅读了在国家图书馆里能找到的外国人所写有关西藏的书籍。为了完成宋庆龄生前委托为她作传的嘱托,艾培前后费了足足十年的工夫。在《宋庆龄—二十世纪的伟大女性》的“总序”里,他写道:“我已在我的能力和我所能收集或查询到的材料的范围之内,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使宋庆龄真实生动地出现在所有读这部书的人面前。”
艾培的一生与中国革命领导人有着不解之缘。在延安的窑洞里,毛泽东、朱德、周恩来这样的人物实际上已经为他指引了人生的道路。他长时期与宋庆龄的亲密合作,对他的事业产生了显著的影响。庆祝他七十大寿时,邓小平和邓颖超亲自前来祝贺。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在贺信中特别指出:“在十年浩劫中,您蒙受重大冤屈,然而丝毫没有动摇您对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热爱和信赖,您不愧为坚贞的国际主义战士和爱国主义的公民。”又十年之后为他做八十大寿,当时的领导人江泽民和李瑞环代表中央前来祝贺。出人意料,寿星在答谢时,却针对当时我国对外宣传存在的问题发表了系统的意见,第二天,《人民日报》全文刊出了这篇别开生面的《答谢词》。前年,艾培八十八岁米寿时,新一代领导人温家宝专程登门祝贺,并征求了老人对当时工作的意见。
张彦:原《今日中国》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