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成龙的代价

美国 沈宁

同国内出版社的编辑们联络，他们最愿意接受的写作题目，永远是教育。他们说：国内读者出于望子成龙的心态和激烈竞争的现实，对教育书籍的热情经久不衰。不过出这方面书，也还是要搔到国内读者的痒处，才能畅销。痒处是什么呢？从牛津女孩或者哈佛小子之类书的一夜走红，可见一斑。

其实美国也有这样的父母，望子成龙愿望强烈，甚至走火入魔，最后越过界限，作弊欺骗，迫害子女，走上犯罪道路。

离我家大约60公里，有个新兴高科技城市叫做布鲁姆斯菲尔德。2001年夏天搬来一个单亲家庭，母亲伊莉莎白?恰普曼和儿子加斯汀。小加斯汀在美国东部居住时，已经久享“神童”声誉，丹佛英文报《洛矶山新闻》曾用8页篇幅，特别报道了加斯汀的聪慧和成功。说他3岁时智力测验成绩惊人，6岁时智商高达298分，7岁时以3.75(满分为4.0)的总平均分数，取得高中毕业证书，8岁就注册就读罗切斯特大学等等。

丹佛一家公司再次测验了加斯汀的智商，的确获得高分。主持测验智商的专家希尔佛曼女士宣称：加斯汀?恰普曼是地球上至今最伟大的神童。我想对许多中国父母来说，能有个加斯汀那样的孩子，真是天大的幸福！

可加斯汀的母亲，29岁的伊莉莎白?恰普曼已被逮捕，以照料儿童不周罪接受审判。加斯汀也被布鲁姆斯菲尔德郡政府收容，委托一个家庭代为抚养，不准其母亲再接近他。也许有些中国人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望子成龙也会有错吗？督促子女努力读书，也算照料儿童不周？居然会触犯法律？

在美国，一切有碍儿童身心正常成长的行为，都算照料儿童不周，甚至算是虐待儿童。美国父母逼孩子读书逼得太狠，违背孩子的自愿意志，伤害孩子的精神和身体健康，犯照料儿童不周罪，或者虐待儿童罪，其处罚也十分严厉。

母亲望子成龙的压力，神童声誉造成的社会和生活压力，以及加斯汀要保持做个神童的自我压力，终于使年仅8岁的他难已承受，走上了企图自杀的路，有一天被送进了丹佛儿童医院抢救。主持医护的心理医生表示：加斯汀的神经和感情都出现紊乱，已经无法承担母亲给予他的重任。

迫于法庭审判，更怕永远失去儿子的抚养权，加斯汀的母亲道出了真情：她的儿子确实聪明用功，可是所谓神童的光环，却是她一手制造出来的。加斯汀3岁时，并没有接受过智力测验，是她自己造出来的那个惊人分数；丹佛公司考核加斯汀智商之前，又是她从一所大学借来一本智商考核的书，与儿子一起认真准备，才使儿子获得了高分；加斯汀读大学一事，也是她从邻居那得到一张大学升学参考成绩单，在成绩单上涂改分数后，把高分算在加斯汀名下才有的。

这个望子成龙心切的母亲坦承说：她为加斯汀的所有成功。加斯汀确实聪明，读书也很努力。他真的完成了剑桥中学的高中课程，得到了毕业证书。可这所中学是佛罗里达州一个网络学校，不算美国的正规中学。

我不知道中国是否也有为人父母的，与加斯汀的母亲一样会做手脚，帮助儿女获得神童资格。我也不知道，在中国如果父母真这样做了，被社会发现后，又会怎样？我更想了解，这样作过假的中国父母自己会有怎样的感受？中国社会和大众会怎样看待他们？中国法庭会怎样处置他们？

就我所知，中国发生过孩子在学校成绩不好，被父母逼迫裸体示众的事件。当然那是极个别的恶性事例，但是父母打骂处罚孩子的事情确有不少，也许是父母们谨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古训，信奉“打是疼骂是爱”的哲学吧。许多中国移民到了美国，还习以为常地打骂孩子，有的被美国邻居告上了法庭，甚至被剥夺了对子女的抚养权，那时才追悔莫及呢。

加斯汀因为不堪被母亲逼迫读书做神童而欲自杀的事件，一经媒体披露，引起了美国社会的群情激愤，坚决要求把这位母亲送上法庭受审。那母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感到悔恨，她说：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愿意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我愿意跟儿子一起长期努力，医治心灵上的深刻创伤，只要能把儿子还给我。这个母亲真诚地爱儿子，曾到医院去看望加斯汀，向儿子道歉，请求儿子原谅。她说：加斯汀表示能理解她，愿意原谅她的过失。儿子拥抱了她一次，让她感到很安慰。

神童加斯汀的母亲伊莉莎白?恰普曼被判处接受相当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治疗后要观其一段时间表现，然后决定是否允许这对母子重新见面；儿子加斯汀被当地政府的社会服务局领走，交由临时抚养人家代养。

我想，不管是在中国或者在美国，望子成龙的愿望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可是如果走到极端，伤害了子女的身心健康，那就不光触犯了法律，而且违反做人的原则。天下为人父母者，都该再三深思：孩子的成绩单或学历，与孩子的健康和生命，何者价值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