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以煊:华人环球航海第一人

晓 边

翁以煊捕到了此次远航的第一条大鱼。

苍茫大海，一片孤帆。

那白帆在朝霞、旭日的渲染下，泛着金红，气势恢弘，绚烂！

翁以煊，一位美籍华裔航海人，屹立在船头，极目远眺，胸中鼓荡着大海一般的豪情！

追逐大海的梦

1999年的最后一天早晨，翁以煊驾“信天翁”号帆船驶入了新西兰的奥克兰市。港口安静极了，人们仿佛还在梦乡。

待天黑下来后，港岸上渐渐挤满了人，水面上驳满了各色船只。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汇聚这里——这个地球上最早迎接新千年到来的国度和城市，共同迎接2000年的来临。随着零点前的倒计时“5、4、3、2、1……”，突然，天空升起一团烟花，接着，港口沸腾了，城市沸腾了。大家都在庆祝这个不寻常的时刻的到来。翁以煊和他的“信天翁”，此时也激动地沉浸在夜空下的“花海”里。这个时刻，他流泪了！为这一天正是自己40岁的生日，也为此时终于能够追逐自己的梦想，开始了航海之旅，并且就在自己拥有的信天翁帆船上……

翁以煊从小在北京长大，祖籍江苏常熟。1978年考入哈尔滨科技大学，1980年在伯父资助下到美国攻读电脑专业。毕业后先在美国得克萨斯州从事电脑软件开发，后到波士顿工作，转而去加州硅谷发展。正当他在软件开发这条路上越走越顺，拥有了一席之地时，却出人意料地突然宣布：我要去航海！

其实翁以煊自幼就喜欢大海。顽童时代，他就兴奋地在幼儿园的水盆里放逐过纸船，长大后，特别是在美国的南加州，那里充足的阳光，漂亮的大海，神秘的海峡群岛，愈发把他的想像力牵到了蓝色的远方。

他迅速地学会了驾驶帆船，1992年买下了第一条10米长的帆船，后来干脆把家也搬到了船上，除了工作，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船、玩船、修船上，成了地道的“玩船一族”。假期中他游遍美国西海岸的海峡群岛国家公园，还学会了潜水，驾驶帆船航海的技术也得到了迅速提高。

1996年，他用准备买房子的钱又买下了一条12米长的玻璃钢单桅双帆船。这条船有折叠式的底鳍，折叠时船可在近岸行驶和驳船，放开鳍后船能快速方便地远航。船内还有厨房、卫生间和两室一厅的起居室，翁以煊专门为这条船重新注册了新名“信天翁”，以示他回归自然，航海遨游的意愿之深。

翁以煊说：“我喜欢大海，喜欢它的博大，神秘，浪漫！它给我很多向往和梦，我想探寻大海深处有什么东西，想知道那里的许多岛屿和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这只有通过航船才能够去实现。”

翁以煊也想尝试和探求，一个人在纯粹自然的环境中，其自然生存的能力究竟有多么强？因为人在最困苦时，往往能够做出一些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像的事情，这就是人的巨大的生命潜力！

再有，长期的脑力劳动，“赛鼠”式的竞争和盲目追求物质享受的生活也使人厌倦，翁以煊渴望着孤帆环球，周游世界，渴望去实现一个自然的新生。

翁以煊驾驶着自己的“信天翁”，离开美国旧金山，踏上了全球航海之旅。当然，大海给予翁以煊的不再仅仅是蔚蓝和浪漫，迎接他的是惊天骇浪。

一个航海人的“非常体验”

莫桑比克的孩子对翁以煊很好奇，争相与他合影。

翁以煊孤身环球航海，历时长达3年半。海上的飘泊和各地的游历，使他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像的困苦与生存考验，也品尝了许多常人难以体验到的“世界真奇妙”的乐趣。

承受孤独和寂寞，是他航行海上要闯的第一关。他准备了许多书，其中包括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在过赤道无风带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风，帆船有时候连动都不动，一天才能飘出十几里。为打发漫长的时间，他就躺在船上，静下心来看《红楼梦》。这部书尽管他少年时读过，而书中许多人事、人生的哲学，是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后才能深解的。他读到书中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比如贾宝玉和身边众姐妹们，一会儿在庭台水榭边吟诗、作画，一会儿绿荫花树旁品茶、烹食……一种人情、人性、自然和谐的美跃然纸上，而他，却在另一种情境中，一叶扁舟，摇荡在茫茫大海上读书，帮他度过了不少孤寂的时光。

但还有一种孤独，让他更加难过。当与大海搏击的时候，他全身心地忙碌着，要加大船速，要调整风帆，还有应对许多突如其来的危急变幻……而经过了许多努力拼搏，来到了一片美丽平静的海域，心忽然沉静下来，美丽的风景，美丽的自然就在眼前，美丽的幻想翩翩欲飞，而这时没有人和你分享，任你宣泄，你会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非常无奈的孤独。

当翁以煊向距离冰雪南极洲只有600海里的合恩角航行中，他又经历了一段出人意外的寒冷。夜里，海面上寒风刺骨，船舱里冷如冰窖。他被冻得无法入睡，只能瑟瑟蜷缩着，忍受寒冷和困乏，还有巨浪拍击船身发出的那让人灵魂出窍的震憾。无奈之下，翁以煊只好每隔半小时就得点燃一次惟一的酒精炉，以驱寒气，烤烤冻僵的脚。漫漫长夜，他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划亮一根一根火柴，再一次一次熄灭，在风雪和寒冷中再没有醒过来……

在南美洲的乌拉圭海域，翁以煊遭遇了当地特有的一种飓风，他在船上苦战了一夜后正庆幸时，却被乌拉圭海军舰艇“剿捕”了。原来，当地海军发现有一条帆船在飓风中独自周旋，很是为帆船的安全担心，于是大规模出动了军舰和直升机，采取海上救援行动，一位负责指挥的海军军官彻夜未眠。得知原委后的翁以煊为之感动。

有苦亦有乐。翁以煊航海漂泊奇历和乐趣，也为一般人难以想像。在法属波利尼西亚，这个太平洋上远离其他文明的岛国，气候温和，物产丰富，人口极为稀少，水里有鱼，树上有果，人们不愁吃穿，也少有竞争。岛上的人都长得胖胖的，能歌善舞，非常愉快，大家友好相处，少有私心，对待外来的客人如同家人一般，翁以煊来到岛上，真像到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在太平洋上的汤加王国，喜欢潜水的翁以煊如鱼得水，领略了世间罕见的水底风光。那里的水特别清澈，水下的能见度非常高，水底珊瑚都是活灵灵的，像花朵一样，摸上去软软的，很有生命的质感。他还在潜海中看到了鲨鱼，与鲨鱼一起游泳共舞。虽说有一定危险性，但当看见巨大的鲨鱼就在你面前游弋时，的确非常刺激！就像去中国的东北去看东北虎似的。只要你不去触怒它，一般它会和你相安无事。

到达南非海洋城市开普敦时，他三次攀登了著名的桌山，并结识了许多各有千秋的人物。他曾遇到了一位从欧洲来的土木工程师，当听说他来自中国大陆，竟饶有兴致地同他讨论起了毛泽东。工程师说他非常佩服毛泽东的游击军事理论，为了研究这个理论，他曾学习过毛泽东的著作和选集。他说毛主席关于游击战争的理论句句说到了点子上。最后这位工程师还说了一句让翁以煊记忆犹新的话：“毛泽东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在孤独的航海生活间隙，翁以煊还有幸感受了足球世界杯发源地乌拉圭的足球气氛。乌拉圭人非常热爱足球，位于乌拉圭首都蒙的亚的第一届世界杯足球赛赛场，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翁以煊就在这个著名赛场看了一场足球赛，参赛的是乌拉圭两支最好的球队，他们的球艺之高超，让翁以煊过了把足球瘾；乌拉圭球迷的友善，球场气氛的热烈，又和他航海生活中的孤独寂寞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独闯合恩角

合恩角附近的海面上

在新世纪降临的时刻，翁以煊开始穿越在航海家眼中最具挑战意义的海角——合恩角。

合恩角位于南美洲最南端的智利，是世界著名的五大海角（合恩角、好望角、鲁汶角、东南角、西南角）之一，被西方航海家称为海上“坟地”，那里风暴异常，海水极冷，在巴拿马运河通航之前的17世纪到19世纪中叶，这里曾有500多艘船只遇难沉没，两万余人葬身海底。

翁以煊说，想闯合恩角想了很久了，自航海之初就有这个梦想。就好比没有一个登山者，不向往能攀上珠穆朗玛峰的。合恩角就是海洋上的“珠穆朗玛”。

当时正值南半球的夏季。翁以煊从惠灵顿起航，最初运气不错，顺风顺水，一路扬帆飞驰。不料航行到第五天，船上的不锈钢桅杆让大风折断了。无奈他只好放弃，逆着狂风，用了7天又把“信天翁”开回了惠灵顿。

第一次征服合恩角的失利，让翁以煊心情懊丧。而更让他担心的是，如果错过了最适合渡过合恩角的温暖夏天，就要再等上一年时间，那时他冲击合恩角的勇气恐怕要大打折扣了。碰巧的是，此时一位法国人也要只身划船闯合恩角，准备创一项世界记录。他认为，这一段的天气适宜穿越，计划用150天完成壮举。这个消息使翁以煊很振奋，他决定马上修船，以备随时再征合恩角。

一个多月后，翁以煊重整旗鼓，再次踏上了穿越合恩角的海路。这时，天气开始明显地恶化，强劲的旋风一阵接一阵袭来，海面阴沉沉的，乌云漫卷，船舱里潮湿阴冷，冻得人难以成眠。风浪太大时，他只好降下所有的帆，任小船在风浪中颠簸，好在这段航线上没有什么岛屿暗礁，翁以煊只要牢牢地把握着航向就无大碍。

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滚在浪涛尖上，如一头头野牛般冲撞船体的“疯浪”，好几次险些把“信天翁”掀翻，船几乎呈90度倾斜，桅杆与海面平行，舱内的物品被抛得到处都是。最严重的一次，“信天翁”密封舱的挡风棚被巨浪击垮……经过一场场艰苦鏖战，翁以煊渐渐习惯了与风浪搏斗，他感到无所畏惧了。

当“信天翁”号帆船逐渐接近了合恩角时，不知疲倦的大风居然停了下来，天气风和日丽。大海也变得风平浪静，海峡口似平湖一般，拥来一群群翩翩飞翔的海鸟，像一层层洁白的雪浪。在这片静谧的世界里，那海鸟的鸣声无比亲切，让翁以煊闻声落泪。

忽然一群海豚从远处游过来。翁以煊不再感到自己是征服者，而更像是一只海鸟或海豚，回到了大自然母亲的怀抱。刹那间他感到，人生没有什么比这再兴奋，再让人满足的了！

航海归来，翁以煊感慨万千！他说：“扬帆远航能给人难以比拟的快乐。当你置身变幻无常的大海波涛中，会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功伟力，当你战胜一次次风险时，能体会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没有创造不了的奇迹；当你被渺无边际的蓝天和海洋拥抱时，才会体验到什么叫真正的天人合一；当你身边盘旋着成群的信天翁时，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宠辱皆忘。”

闯过最后的“险角”，“信天翁”凯旋

位于非洲最南端岬角上的好望角，世界闻名。1488年，由葡萄牙著名航海家、探险家迪亚斯在航海探险中发现，后由葡萄牙国王约翰二世命名为“好望角”，意为绕过这个海角，即有好运。

"信天翁"泊在平静的惠灵顿港

翁以煊第一次尝试过好望角时，“信天翁”驶出南非的开普敦不远，船上的自动驾驶仪发生了故障，当时海上狂风突起，逆风返港十分艰难，最后只好由港内的救援拖轮把“信天翁”拖回了港口，避了三天风。后来翁以煊才知道自己很幸运，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强烈台风难以抗拒，沿岸数户人家的屋顶都被台风掀翻了，如果他仍滞留海上，说不定会遭遇灭顶之灾。

第二次出征时翁以煊格外谨慎，选择了一个天暖风和的好天气，一鼓作气连连闯过了好望角和阿瓜拉角，待风向逆转时，他已躲进了马叟湾，那正是葡萄牙航海家迪亚斯首次绕过好望角后发现的避风港，迪亚斯也是在这里补给了淡水和鲜食才得以生存下来的。

过大洋洲的鲁汶角和东南角，漫长的航程近2个月，“信天翁”的船底都长出了大半尺长的“海产”，但通过时却平安而顺畅，大海以它宽和平静之容，展现在这位华人航海家面前。翁以煊到了一个海岛上，在当地渔民淳朴热情的款待下，好好休整了一个多月。之后便向他环球航行中的最后一个大角——新西兰斯图特尔岛的西南角进发了。

翁以煊心里明白，排除万难之后，怕的就是功亏一篑。因此他格外沉着以待。刚起航时风顺船轻，新清理过船底的“信天翁”像羽毛一样轻快，很有点扬帆凯旋的味道。可是到了斯图尔特岛外的三四十海里处，翁以煊遭遇了“完美风暴”的袭击，时速高达每小时三海里的飓风猛烈袭来，更可怕的是风暴发生在午夜，狂风吹起的“弹雨”如流弹般密集地砸在甲板上，漆黑的海上除了噼啪作响的弹雨什么都看不见，翁以煊用尽全身力气与狂风搏斗，一个多小时才把船上所有的帆降下来，然后冒着刺骨的寒风和被卷入惊涛骇浪的危险，亲自到舱外掌舵，浪越来越大，他的靴子里灌满了冰凉海水，又一点点把凉水焐暖。他靠着求生的本能应付恶浪的无情抨击，靠着求生的欲望和意志，从黑夜一直熬到天明。

直到下午，风渐渐小了，自动驾驶仪可以安全运转后，翁以煊才回到舱里，躺倒昏睡了过去。

黄昏时醒来，他爬出船舱观察，海上的奇景竟使他惊呆了：斯图尔特岛的西南角在夕阳里庄严地显现，一对彩虹把空旷的天空撑了起来，一只信天翁在空中自由地飞来飞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成功了！

翁以煊终于驾驶着自己的“信天翁”回到了惠灵顿。至此他完成了历时3年半的环球航行壮举，途经四大洲，三大洋，成功穿越了“五大角”，访问了26个国家，行程31200多海里，成为创造华人环球航海新记录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