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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民:一不小心走遍了世界

2018-05-02 11:42:00 【关闭】 【打印】

  林怀民出生于台湾嘉义,今年71岁,1973年创办“云门舞集”,先后推出《寒食》《薪传》《九歌》《流浪者之歌》《水月》《行草》《松烟》《稻禾》等现代舞,常年巡演海内外,所到之处,大受欢迎,堪称华人舞蹈界的标杆。

  “茶与咖啡的调和者”

  云门有多有名?伦敦《泰晤士报》说,“云门是亚洲第一当代舞团”;德国《法兰克福报》的评价更高,“云门是世界一流现代舞团”。林怀民本人获得的赞誉也数不胜数:曾上过 Discovery 频道台湾人物志,也上过《时代》杂志的“亚洲英雄榜”等。

  可是当初林怀民开始创办“云门舞集”的时候,父亲就对他说过:“舞蹈很可能是一个乞丐行业。”但他那时年轻,不信邪,早年听着父亲的话出国念新闻学,行囊里还要偷夹一双舞鞋。

  “云门舞集”是台湾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专职舞团,今年成立45周年。2017年年底,林怀民爆出自己将于2019年退休,引起“云门粉”无限唏嘘。回顾自己走过的云门之路,林怀民说,这是一个美丽人生,人生里有顺境,也有逆境。

“云门舞集”创始人林怀民

  对于台湾民众而言,林怀民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在台湾人眼里,林怀民代表了超越经济、科技成就之外的价值,拥有一个在文明社会里金钱与权力都不足以取代的尊贵地位……而这一切都源于他在20世纪70年代创办的舞蹈团体“云门舞集”。

  林怀民与舞蹈的宿缘,所谓命运使然,实际上也是命中注定。5岁时,他跟着大家庭的成员先后看了11遍电影《红舞鞋》,他为里边踮着脚尖转圈的动作着迷,模仿着转,磨坏了家里好几双拖鞋。

  12岁那年,少年林怀民发表了第一篇小说,赚来的稿费即刻拿去上舞蹈课。出身于乡绅贵族,曾祖父中过秀才,祖父是诗人,父母都曾在东京接受教育。这样的家庭对男孩子喜欢跳舞并没给太多非议和阻力,只是提醒他,舞蹈拿身体作工具,是最伟大的艺术,但是不一定有“钱”途。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林怀民已是台北文坛瞩目的青年作家。他赴美深造英文小说创作,1973年回到台湾却弃笔从舞,创办了“云门舞集”舞团。对此,林怀民的解释轻描淡写:“我是个坐不住的人。”把他绑在凳子上写一篇几千字的文章,简直太困难了。“也许我刚写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想要走动一下。去开个冰箱,要不,洗个澡也行啊。”

  林怀民为舞团定下的宗旨是“中国人作曲,中国人编舞,中国人跳给中国人看。”“云门”,相传是五千年前黄帝时候的祭奠舞蹈,林怀民觉得,“门”代表有形而强壮的身体,“云”代表身体的舞动、漂浮、变化,是非常合适的名字。

  舞团的初创是艰辛的,他们没有固定的演出场地,只有选择露天的广场或体育场。然而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人们喜欢这些根植于民间传统甚至有些玄幻神祀意味的舞蹈。很快,遍布台湾大城小镇的演出,几乎每场的观演人数都有近3万人。

  “我是茶与咖啡的调和者”,林怀民以及他的云门舞集几十年间走遍了世界各地,演遍城乡影响轰动,获得佳评无数,也带动了台湾现代表演艺术的发展。

  有一次到南部乡下去演出,演完后有一位老妇在后台口争吵,一定要见林怀民,“进来后就抓住我的手,她说林老师,你在跳什么,我从头到尾都看不懂,可是我从头到尾都好感动。你看我的鸡皮疙瘩到现在为止还在这里,我一定要对你说谢谢。”

  林怀民说,这是最好的观舞方法,用感官去感受,而不是找文字上的解释。

  “云门舞集”40周年时,林怀民创作了《稻禾》,将田里的稻子孵化成舞蹈作品。他称自己是个有“稻米情结”的人,20世纪70年代的《薪传》徒手插秧,90年代的《流浪者之歌》在舞台上用掉了三吨半的稻谷。远兜远转,云门40岁,竟然又回到稻田。“因为熟悉,稻米很容易挑动我。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如今,该舞蹈的足迹已踏入纽约、伦敦、莫斯科等多个城市,上演超过两百场次。用林怀民的话说,“一不小心走遍了世界。”

  不走寻常路

  一般舞蹈都是向外的,刺激观众。云门舞者是向内的,在跟自己对话,跟身体交流,像太极、气功,讲究呼吸、吐纳,也像拳术,讲究身体内部如何缠厮。表演时,有些舞者干脆垂下眼帘不看观众,而他们如水般平静的呼吸宁静全场,带动观者进入其中。

  “即使你是一名在工厂里做工的普通工人,当你下班回到家,戴上耳机,听到贝多芬的音乐时,你的世界就可以变得很辽阔。看一场精彩的舞蹈也是一样。”林怀民如是说。他的“云门舞集”可谓不走寻常路。云门的训练包括现代舞、芭蕾、京剧动作、太极导引、静坐、拳术、书法等,多数都带有中国传统美学色彩。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东西,反倒成了舞者们入门必修的基本功。

2014年,林怀民携《松烟》亮相广州大剧院舞台

  在林怀民看来,西方舞蹈与东方舞蹈有着本质的区别,西方的舞者“向上跳跃”,东方的舞者则选择“下沉禅定”。“芭蕾的手臂通常外扬,是伸直的,我们的舞者手臂则始终保持着弯曲的弧度。”

  在“云门舞集”的训练课上,经常出现太极高手的身影,舞者们讨论的多是功法和穴道,林怀民还会要求入此门中的舞者首先做到蹲马步40分钟。“在机场,你会看到很多人玩手机,如果你看到在打坐的舞者,一定是云门的人。”林怀民说。

  舞者出门必带一支毛笔,随时习字。关于书法和舞蹈的关系,林怀民的解释是:“你看我们写‘一’字,其实是一个‘8’字的轨迹,笔断意连,这里面讲求的就是气的吐纳。”

  《水月》是林怀民20世纪90年代的巅峰之作,被他形容为一个成了年的“小姐”。它是云门舞集最具代表性的舞蹈,也是林怀民惊艳欧洲的成名之作。

  舞蹈的灵感还要追溯到林怀民在慕尼黑街头漫步的时候,看到二楼的一排镜子斜斜照映着广场上的人,他一时兴起,跟同行的舞美说,我们新戏可以用镜子吗?回答是,很简单,只要贴上一种特殊的纸,就会有镜子的效果。那天晚上,洗澡洗了一半,林怀民又冲出去找舞美:舞台上可以有水吗?他们说这个难一点,但是可以做得到。好!林怀民马上敲定,这个戏就叫《水月》,“镜花水月毕竟总成空”。

  于是,舞台上每天要烧两吨半水,演出时固定在40度,“因为舞者舞蹈的时候毛孔全部张开,水太凉,就会生病,所以水的温度要保持住。”

  在德国上演《水月》,林怀民自称“吓死了,手心全是汗—在德国演巴赫,就像进了罗马斗兽场。”后来有舞评家问他:你为什么要用巴赫?林怀民说:巴赫先生在我家的起居室已经住了20多年了。首演结束,观众鼓掌20分钟,林怀民还记得大提琴家马友友跑到后台对他大喊“Bravo”(太好了),“我知道我的音乐考试考过了。”

  用身体表达,谢绝故事

  在台湾,观众对现代舞的接受程度很高,在台北,“云门舞集”每次都能为两三万名观众连演10-15天。

  最初的《白蛇传》,还有倚靠身体的动作来塑造角色的性格,到了1993年的《九歌》,林怀民已经完全不讲故事了。

  “我始终认为,舞蹈不是用来叙事的,你要用舞蹈讲明一件事情的意义是不可能的,它不是影视剧,它就是一个空间的形体的把握。”林怀民说。这一摒除掉一切叙事,仅以台上舞者的浑身解数为用的直观方式,或许正是音乐抑或舞蹈,最初给予我们的方式—直指人心。

  林怀民对舞者只有一个要求:在舞台上,不可以思考。他要求舞者逃开自己用思想建造的牢笼,像动物一样表达自己—“就像猫上树一样,不假思索。”舞者必须像一只准备往上跳的猫一样,在跳的一刻前把所有思考都做完,然后,卸下所有妨碍肢体发挥的思想,轻装上阵。

  “其实舞蹈和音乐一样,它不是用来懂的,它只是舞者在舞台上用肢体的动作来释放自己的情绪,然后把这种情绪感染你,你只要感受就好了。”林怀民说。

  凭着口碑硬朗的“实力派”作品,2013年,林怀民获得了美国舞蹈节终身成就奖。这一奖项的获得者都是现代舞的殿堂级人物,林怀民是第一位欧美以外的获奖者。

  “云门舞集”获得的赞誉,从柏林、伦敦、巴黎的专业评论家,到台湾乡下的小贩和大妈,人们的审美经验各不相同,却都能以自己的方式对舞蹈的美做出诠释,这本身就是对从未受过舞蹈专业训练的林怀民的最大认可。

  “中国人跳给中国人看”,45年来,林怀民始终不改初心。每年,他都会带着云门团员去各地举办4次免费公演。广场露天演出,场面很大,观众动辄几万甚至近十万。有人说,“林先生没有文艺界通常所见到的故作深沉的身段。”林怀民知道后,大笑说,“和米开朗基罗、斯特拉文斯基相比,我是什么玩意儿?我关心的是云门的下一部作品,哪里还有什么兴趣去做什么身段。”

  云门每年要在海外举行几十场演出,林怀民曾说这是“拖着行李跑江湖”。2017年一场车祸,他的右脚粉碎性骨折,也让他学会如何慢下来生活。

  至于退休后的生活有什么规划,林怀民笑言,“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整理家里几十年的杂物,然后扫地、洗衣服、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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