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喜马拉雅的星空下,有一种声音,比风更轻,比雪更净——那是诗词与歌声,从高原深处升起,诉说着一个时代最深沉的变迁。在这片离天空最近的土地上,一位从江南走来的诗人,用十三年光阴,将生命融入雪域山河。他写下《心中的北斗星》《在祖国的怀抱》,也写下了一个援藏干部如何成为“高原之子”的深情史诗。他叫陈人杰,现任西藏作家协会、西藏文联副主席,更是一个把心留在西藏的人。
2012-2019年,陈人杰向内地企业募集资金,为牧区儿童建起了8所幼儿园,成为牧区孩子成长的起点
从“援藏”到“留藏”:一颗心的扎根之路
陈人杰是浙江天台人,大学毕业后在杭州工作。2012年,一次援藏的机会,让他来到西藏那曲市申扎县——平均海拔4700米、地广人稀的高原腹地。那里是祖国的最高处,也是高原的最基层。
初到申扎,苍茫无际的羌塘草原、零下二三十度的极寒天气,让来自江南水乡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与震撼。“一个游子,或者说一个内心的‘逃亡者’,突然被置身于原始的蛮荒之境,我所看到的生命,仿佛都以原初的血液在流淌。”他说,“人在原始自然面前,顿生渺茫之感、敬畏之心。”
他记得,有一次看见一群牦牛,竟忍不住喊出:“长着牦牛角的我的父亲!”这不是矫情,而是孤独与自然碰撞出的灵魂回响。“在内地城市,人太多,爱被稀释了;在羌塘草原,半天见不到一个人,我反而更懂得什么是爱。”
更触动他内心的,是一位牧民放牛时,身上裹着年幼的孩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孩童。那一刻,他想起自己离家援藏时,孩子才五个月大。此情此景,让他心疼,也让他深感责任。
经过调研,他发现,由于地广人稀,村一级几乎没有幼儿园,孩子们要走几十里山路才能上学。“教育不能等,孩子不能等。”于是,他萌生了一个念头:在中心村建幼儿园。
不到三个月,他走遍申扎县的每一个村落,拿出建设方案,回到内地向企业宣讲、募捐。第一个幼儿园建成那天,牧民们围着崭新的校舍跳起锅庄,一位老人拉着他的手说:“陈书记,你给我们的孩子带来了光。”
这份感动让他决定继续建下去。一所接一所,八所村级幼儿园相继落成,成为牧区孩子成长的起点。原本计划只援藏一年的他,连续担任了三届援藏干部。到2019年,共募集资金1700多万元,全部用于教育民生。如今,这些幼儿园已纳入县教育局统一管理,惠及千余名儿童。
本可功成身退,但他选择了留下。“在西湖的歌舞柳风中,是很难唤起宇宙意识、祖先情结、苍生情怀的;而在羌塘草原,不长一棵树却生长精神和传说的藏北腹地,抬眼望去,都是人类文明难以掠取和改造的自然……在这里,身体之墙突然被拆掉,灵魂潜入了这大地之家,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他说,“在杭州,我写的是小桥流水;在羌塘,我听见了大地的呼吸、星辰的低语。这里才是我灵魂的源头。”
从“援藏”到“留藏”,他完成了身份的蜕变,也完成了灵魂的皈依。“我不是在‘支援’西藏,我是在‘成为’西藏的一部分。”
陈人杰参加西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庆祝大会
为时代谱歌:两首献给西藏的深情之作
高原赋予陈人杰无限的创作灵感。他先后出版诗集《西藏书》《山海间》等作品。2022年,诗集《山海间》荣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成为西藏文学的重要里程碑。
2025年,西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陈人杰创作的两首歌曲《心中的北斗星》《在祖国的怀抱》在央视播出,瞬间刷屏。旋律响起,许多藏族群众眼含热泪,轻声跟唱。
《心中的北斗星》的创作,源于一个清晨的顿悟。那天,他读到习近平总书记给嘎拉村村民的回信,其中一句“看着北斗星走,不迷路”让他心头一震。“藏族谚语说‘北斗星是夜行人的灯’,而共产党,就是人民心中的那颗星。”他当即提笔写下:
“天上的北斗星与你同行,心中的北斗星照我光明,高原上绽开春天的花蕾,每一朵都是你璀璨的笑容。”
“我写的时候,眼前全是变化的画面。”他回忆,“2012年我在申扎,报纸是半个月前的;现在,5G信号通到村口,孩子们用平板上课。以前吃不到一口新鲜蔬菜,现在阳光房里种着西红柿、黄瓜。”他感慨,“这不是口号,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跨越千年’。”
副歌部分,他刻意用最朴素的语言:“跟着共产党走,会幸福。”“这不是我写的,是牧民说的。”他强调,“他们不懂政治术语,但他们知道,通了路、有了电、孩子能上学,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这就是幸福。”
而《在祖国的怀抱》的创作,则是一次情感的“破茧”。最初,他写的是《在你的怀抱》,但有人质疑:“你这是在写情歌吗?”他回应:“爱也可以是庄严的。祖国对西藏的爱,不就像母亲对孩子的爱吗?”
最终,他保留了那份深情,却赋予更宏大的意象:
“每一座雪山都是你的名字,每一片白云都向着你飞扬,每粒青稞都饱含希望,每一条哈达写满祝福的诗行。”
“我写‘每座雪山都是你的名字’,是因为在藏族文化里,山是有灵的。”他解释,“当我说‘你的名字’,是把祖国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这不是比喻,是真实的情感。”
陈人杰深入基层进行田野考察
立德立言立功:在高原完成生命的升华
从援藏到留藏,从诗人到建设者,陈人杰用脚步丈量高原,用笔墨记录时代。他写的不只是歌,更是一个民族共同记忆的回响;他留下的不只是诗,更是一颗心与一片土地的永恒对话。
回顾援藏十余年的心路历程,陈人杰说:“王阳明讲‘立德、立功、立言’,我常想,我这一生,能不能做到?在西藏,我找到了答案。”
他“立功”,不只是完成了组织交办的任务,而是以一名共产党员的自觉,主动作为、勇于担当。建幼儿园,是他“立功”的实践。这不是政绩工程,而是源于内心的良知。“有人说这是‘自选动作’,可在我心里,是‘必答题’。”他说,“一个干部,如果只做‘规定动作’,那叫履职;但若能发自内心去做事,才叫尽责。”
他“立言”,也不止于写诗填词,而是用文学记录时代、传递真实。他创作的长诗《喜马拉雅》,长达900行,被《人民文学》以“百年来最长诗歌”刊发,被誉为“新时代的离骚”。创作时,他曾三天写不出一个字,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早晨,他站在院子里,雷声轰鸣,突然想到十八军进藏时的风云激荡——那一刻,灵感如闪电劈开长空。
他写下第一句:“有多少霹雳,就有多少惊厥,就有多少骤雨拆除的启程。”他说:“这不是修辞,是历史的真实。共产党进藏,不是轻轻松松的,是冒着生命危险、顶着风雪严寒走出来的。”这首诗,是他对西藏70年巨变的深情礼赞,也是他个人生命体验的凝结。
他“立德”,更体现在日常的坚守与选择中。他放弃高薪,扎根高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种人生信仰的践行。“在杭州,我是一粒尘;在西藏,我是一颗星。”他说,“这里的风雪磨砺了我的心,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价值。”
“一个人在援藏,其实是一家人的援藏。”陈人杰动情地说。他忘不了妻子在他第二次申请援藏时说:“你放心,我们的孩子我照顾好,牧区的孩子也需要你的照顾。”这句朴素的话,支撑着他一路走来。
如今,作为文联副主席,他常对年轻作家说:“不要写‘想象中的西藏’,要写‘你脚下的西藏’。”他坚信,只有真正扎根的人,才能写出打动世界的声音。
“我不是英雄,只是一个被高原照亮的普通人。”陈人杰说,“我所有的光,都来自这片土地的馈赠。如果我的诗歌能让更多人听见西藏的心跳,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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