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达尔，这个穿绿毛衣的大师，是一个善于破坏的法国老头儿，他的每部片子对我来说都很有意思。”9月23日，在纪念法国新浪潮电影奠基人之一让·吕克·戈达尔的视频中，中国戏剧导演孟京辉这样评价他。孟京辉深受戈达尔、费里尼等西方艺术家的影响，他的作品在中国被称为先锋戏剧，在年轻人中很有市场，其中不乏一些法国经典文学作品改编的戏剧，比如他曾将萨冈的《你好，忧愁》搬上话剧舞台。 

《第七天》在法国演出场景（摄影：Christophe Raynaud de Lage）

　　2022年7月18日，在法国阿维尼翁IN戏剧节，孟京辉的戏剧新作《第七天》在加尔默罗会修道院（Cloître des carmes）首演，成为该戏剧节举办76年来，第一部官方委约的中国戏剧作品。“这是一部令人难以置信的、超乎想象的作品。能够委约孟京辉导演参加本届戏剧节意义重大。”阿维尼翁戏剧节目总监阿涅斯·妥丽在观看首演后对《第七天》高度肯定。孟京辉将该话剧的全球首演献给了法国，当地观众也回馈了相当的热情，首演后的一周，该剧又连演数场，收获赞誉不断。 

　　疫情下的再次邂逅 

　 《第七天》改编自中国作家余华的同名小说，讲述的是一个普通人死后的七日见闻。孟京辉将悲欢离合、人情冷暖、残酷现实与浪漫诗意都置于舞台之上，打破了生与死的界限——生的结束也是死的开始。《第七天》所在的演出场地加尔默罗会修道院，是阿维尼翁IN戏剧节的地标性剧场，也是戏剧节组委会在向孟京辉导演发出委约邀请后，双方共同选择的的演出场地。梅婷是这部剧的主演之一，十年前她曾在这里观看法国版的《哈姆雷特》,“被演员们的精彩表演深深震”。而此次，她成为剧中人，在这里将中国戏剧展现给法国观众。  

梅婷在演出中（摄影：Christophe Raynaud de Lage） 

　　对导演孟京辉来说，这也是他与阿维尼翁戏剧节的再次相遇。几年前，他指导的《三个橘子的爱情》和《恋爱的犀牛》，都曾亮相阿维尼翁。2019年7月，他带领团队参加第73届阿维尼翁戏剧节，演出了话剧《茶馆》，那是中国当代戏剧首次进入阿维尼翁戏剧节核心板块IN单元。 

　　孟京辉说，也正是这次经历促成了《第七天》这部戏剧作品的诞生和法国首演。“三年前，《茶馆》在阿维尼翁演出之后，戏剧节艺术总监Olivier Py问我可不可以在两年以后再在阿维尼翁戏剧节做一个新的作品，我选择了《第七天》。”孟京辉说，《第七天》是当代作家对当代中国思考的一个作品，可以让西方观众了解当下的中国和中国戏剧。 

　　然而，这次如期赴约实属不易。“7月初演出，布景经过2个月的海运顺利抵达阿维尼翁，7月11日艺术团队顺利落地，7月14日技术团队顺利落地，当全组汇合在阿维尼翁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制作人王婧是这次交流的重要促成人，作为中法纵横舞台艺术交流协会的会长，她常年活跃在中法艺术交流流域。王靖告诉记者，一年半之前当阿维尼翁戏剧节确认了委约孟京辉导演的意向时，她兴奋又忐忑，一方面这是阿维尼翁官方戏剧节第一次委约中国大陆艺术家，另一方面，由于疫情影响，国际文化交流面临着很多挑战和不确定性。而最终，经过各方努力，《第七日》终于成行，成为自疫情在全世界爆发以来，第一部走出去的中国当代戏剧作品。  

中法双方技术团队在38度高温下进行舞台搭建

　　“中国也有先锋戏剧” 

　　近年来，结合了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流行艺术的中国戏剧在法国社会受到广泛关注。一些改编自中国经典文学作品的戏剧更是受到法国观众的青睐。如2016年，中国话剧《庄先生》向西方观众讲述了庄周梦蝶等数个中国典故，导演将庄子哲学思想融入当代故事，这样一部兼具东方文化与现实意义的戏剧作品让西方戏剧界关注到中国戏剧的发展。 

　　“在法国，我们对中国戏剧的预期和假想有很多误解。例如，我们会期待一些中国传统元素，或者与西方戏剧非常不同的元素。然而，当代中国戏剧其实与西方戏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法国南戴尔大学舞台艺术系教授Christophe Triau 表示，对于不太了解中国戏剧的人来说，需要弄清楚的是中国戏剧存在各种不同类型。 

《第七天》演出结束后演员谢幕 

　　对于这一点，王靖解释说，除了在法国被大家称为“opéra chinois”（中国戏剧）的古老戏曲，在中国还存在另一种年轻“舶来品”——话剧。而中国当代戏剧又分为“主流戏剧”（或者“主旋律戏剧”）、“商业戏剧”和“实验戏剧”。“实验戏剧重视创作的艺术性，着力于探索戏剧美学的多元性，对社会问题也有很强的介入性，民间剧团和独立艺术家是实验戏剧的中坚力量。”王靖告诉记者，这三种类型之间并非泾渭分明，比如孟京辉当年带有实验性的一些作品，因为常演不衰，也被列入了“商业戏剧”的范畴。 

　　“我用十年吸收欧洲各种文化的营养，之后又用了十年在国内把影响我的文化元素实现出来，做了大量的实验性戏剧。然后又用了十年，我把我们的作品在德国、法国、俄罗斯进行交流。”孟京辉说，中国的当代戏剧像一棵树一样，一边吸收营养，一边长大。如今，孟京辉在中国担任北京青年戏剧节等五个戏剧节的艺术总监，这些戏剧节每年都在推出新人新作，都在给年轻的创作者提供平台。 

　　交流还在继续 

　　中国青年人和法国戏剧的缘分也在继续。王靖告诉记者，北京青年戏剧节从2011年开始就与阿维尼翁 OFF戏剧节开展了交流合作。每年青戏节都会选拔几个年轻的剧团到阿维尼翁演出，目的不仅是给欧洲的观众展示中国当代戏剧人的作品，还希望中国的青年戏剧创作者能在阿维尼翁汲取灵感、吸收养分，与同行碰撞出合作的火花。同时，青戏节每年也会邀请阿维尼翁 OFF戏剧节里的优秀剧目来北京演出，与中国的观众见面。 

演出结束，法国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

　　孟京辉说，他相信民间的、有生命力的、有国际视野的一群中国年轻艺术家正在呈现出的一种野心勃勃又充满实验追求的力量。就像《第七天》的主演之一陈明昊在演出后，被戏剧节总监Olivier Py直呼“天才、超人”。 

　　“《第七天》的成功，得益于整个团队的信念和坚持，但是更离不开阿维尼翁戏剧节的法国伙伴毫无保留的支持。”在王靖看来，这次成行在当下世界有着重要的意义，“艺术真的可以超越一切的屏障，让交流与对话成为可能”。 

　　无独有偶，中法联合制作的话剧《悲惨世界》项目今年4月也在北京启动，预计明年1月将在北京首演，届时，法国导演埃里克·拉卡斯卡德将携手中国演员刘烨，继续中法的戏剧之约。 

　　（本文图片由孟京辉工作室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