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 沈宁

冒着大雪，我们赶到丹佛城，为的是到艺术表演中心音乐厅听一场音乐会。虽然我们有交响乐季票，但并非每场都去听，不大喜欢的作品，或者天气实在不好，我们就放弃了。但是这一场我们绝不缺席，因为这场音乐会叫做“来自俄罗斯的爱情”，跟一部风行世界的007电影同名。

这场音乐会的主角是三名俄罗斯音乐家，一弹奏俄罗斯民族乐器高音曼德林，一弹奏俄罗斯乐器巴扬，类似手风琴但右手是几排钮，还有一弹奏俄罗斯乐器低音三角琴。这三个俄罗斯音乐家，都出生在俄罗斯的一个小城沃罗涅兹，曾在当地音乐学校学习，其中高音曼德林手曾获得全俄比赛第一名。1993年他们在当地组织起这个三重奏乐队，开始到各处表演。

这个小乐队得到外出机会，在德国法兰克福的地铁车站里演出谋生。他们聚集在人群往来的车站，弹奏俄罗斯的民族乐器，弹奏巴赫的作品，专心致志，陶醉万分。他们很快被西方世界发现，被请进德国的音乐殿堂，举办专场演出。从1996年开始，他们每年被邀请到美国各地，巡回演出，赢得美国观众的极大欢迎。

这个使用俄罗斯民族乐器的三重奏乐队，演奏曲目有俄罗斯民歌，吉普赛舞曲，还有著名的古典作品如巴赫、威尔弟、柴可夫斯基、斯特拉文斯基、肖斯塔科维奇等。他们甚至用只有三根弦的小乐器，与大型交响乐队协奏，演出快速激昂的进行曲。他们在美国演出时，特别增加了格什温的作品，以获取美国观众的欢心。格什温是美国人最感自豪的作曲家，据说是惟一欧洲音乐界接受的美国作曲家。

让我觉得舒服的是，这三名乐手确实受过严格的俄罗斯古典音乐训练。他们把以美国爵士乐为基础的格什温作品，演奏得具有欧洲风格，甚至充满俄罗斯小调音乐的色彩，柔和动人。不再像美国人那么直接，兴奋和粗鲁。看来是真的，民族文化融化在人的血液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甚至在音乐语言中，也会如此鲜明的表现出来。

而这三名俄罗斯音乐家特别让西方观众感动的是，他们演奏如此广泛的作品，从古典到民间音乐，居然全部都能背诵下来，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感情表达也淋漓尽致，可知他们曾怎样地苦练，令人敬佩。德国音乐评论家说，人们说不清，到底是他们的音乐，他们的技巧，还是他们的记忆力，更使人感到惊奇。

土生土长的三名俄罗斯青年，操弄着古老的俄罗斯乐器，却一举征服了西方世界。我听着他们的演奏，心里一直在比较，中国的民族乐器不比曼德林差，我们有琵琶、古筝，有大阮、扬琴、有笛子、二胡，但中国音乐家们的演奏还有差距，还不足以征服西方世界。我说的征服，并不是指一些中国乐队，到美国的唐人街或中国城，给华人社区演出几场，而是说中国音乐家们，能凭自己演奏的民族器乐，赢得西方主流社会的认同，感动洋人世界。

这不是不可能。因为音乐没有国界，没有肤色和种族差别，谁都能够演奏，谁都能够听得懂，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中国音乐家也许可以从这三名俄罗斯乐手的成功，获取一些启发：用中国的民族器乐，改编和演奏西方观众熟悉的器乐，改编和演奏西方古典交响作品，使之既保持古典乐感又配合现代欣赏趣味，既可在中国传播西方古典音乐，又可到西方世界传播中国乐器。

比如俄罗斯三重奏乐队演出的柴可夫斯基舞剧《胡桃夹子》中的俄罗斯舞曲，就非常受欢迎。同是这出舞剧，柴可夫斯基也写了一首中国舞曲，是西方观众很熟悉的，如果中国乐手到西方演出，肯定也会获得成功。

不过俄罗斯音乐家们到底还是有他们自己的优势，因为他们有柴可夫斯基、鲍罗丁、拉赫马尼诺夫、里姆斯基-科萨可夫、肖斯塔科维奇。每次那三个俄罗斯音乐家提到他们民族的伟大作曲家，声音里总免不了露出骄傲的激情。他们有一次报节目，甚至宣布：下面演奏另一个俄罗斯作曲家巴赫的作品。而在中国，至今还没产生过一个音乐家，能在全世界的观众中家喻户晓。 从一些报道来看，中国一流民族音乐家的演奏技巧很是高超的，但他们有些人在表演方面似略显逊色，比如陶醉和微笑的表情。中国演奏家不太习惯微笑，笑起来也难以感染别人，更别说陶醉了。有时，个别音乐家还会显出厌倦神色，这很让观众失望。

俄罗斯演奏家的成功，正如美国旧金山“古典之声”电台所评论，俄罗斯乐队演出时，清楚地表现出他们的一种信念：“虽然已经演奏这支乐曲上百万次了，可是我们仍然同样的热爱它。”

愿中国的优秀民族音乐家多学习借鉴成功经验，扬长避短，辉煌于世界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