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5月20日，台湾陈水扁发表了一个讲话。在这个讲话中，他没有再像选举期间鼓吹同大陆“圣战”那样猖狂地向大陆挑衅，甚至没有明确提“一边一国”的主张，似乎是想向大陆展现善意，但实际上只是把原来“台独”的立场和主张做了一些包装，但搞“台独”的基调和实质没有变。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抛出了所谓“台湾中华民国”的提法。他抛出这个说法后不久，他的所谓“副总统”吕秀莲就在海外扬言，将来要改“国号”就改成“台湾中华民国”。未来四年，台海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走势呢？台湾问题专家黄嘉树的看法--

黄嘉树，男，1953年生于北京市。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中国当代政治研究所所长、教授、政治学系博士生导师，兼任全国台湾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国际战略研究基金会研究员，国务院台办“海峡两岸关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嘉宾：黄嘉树 采访：本刊记者

今日中国：5月20日，陈水扁发表了一个讲话。您作为研究台湾问题的专家，如何评价他的这个讲话？

黄嘉树：陈水扁“5·20”讲话，是想让各方都满意，特别是想让美国满意的一篇文章。据说，这篇讲话美国是逐字逐句审查过的。

陈水扁这次的讲话，没有再像选举期间鼓吹同大陆“圣战”那样猖狂地向大陆挑衅，甚至没有明确提“一边一国”的主张，似乎是想向大陆展现善意，但实际上只是把原来“台独”的立场和主张做了一些包装，但搞台独的基调没有变，搞台独的实质没有变。有人对他的讲话做了一个统计，通篇讲话有26个地方出现过台湾是“独立国家”这样的意思，当然，他话说得比较含糊一些，但完全可以确认他的这些说法是把台湾作为一个“独立国家”来定位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抛出了所谓“台湾中华民国”的说法。他的这个说法绝不是一时的“口误”或“随便讲”，很可能是经过了细密的预先设计，他抛出这个新提法后不久，他的所谓“副总统”吕秀莲就在海外明确地说，台湾将来应当把“国号”改成“台湾中华民国”，可见这是一个迈向“台独”的既定步骤。

当然，在祖国大陆，也在美国的压力之下，讲话跟以前的所谓“制宪”“建国”的主张相比较，还是有一点区别，如他个人建议，不把涉及“国家领土主权”改变的议题纳入到所谓2006年到2008年的“宪政改造”中去，而且在他的讲话中，没有再讲“制宪”。目前，他的设想还是把“泛蓝军”的口号接过来，把“制宪”说成是“修宪”，就是说，在原来“中华民国宪法”的架构之内进行翻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好像比原来有所收敛。

“5·20”之前，大家比较关注“四不一没有”会不会重新讲，但在他的“5·20”讲话中，只是说四年前所承诺的，过去没有改变，今后也不会改变。他的这些话，可能使人联想到他是指“四不一没有”不会改变，但话说得很含糊，他过去到底承诺了些什么，他并没有明确说是“四不一没有”。更何况“四不一没有”过去就改变了。过去他至少还明确讲过“四不一没有”，但实际行动另搞一套，可谓“有其言，无其行”。现在，连这个言都没有了，连提都不提这个表述，只是含糊提到过去的所谓“承诺”。这样，也就很难让大家相信他今后不会改变了。

今日中国：海外媒体对“5·20”讲话有诸多评论，黄教授您如何看待这些评论？

黄嘉树：海外多数的媒体的评论认为陈水扁坚持的“一边一国”路线没有改变，同时，在美国和大陆的压力下，在表述的方式上，有一定的包装，和某种程度的模糊，不是那么赤裸裸，很激进、很激烈地要推行“台独”的那种姿态。

媒体，特别是祖国大陆的媒体、香港媒体，海外亲中国的多数媒体，包括岛内的“泛蓝军”都认为，陈水扁不是想缓和两岸关系，而是想把台湾往“台独”的方向引导。我觉得，这些评论都是一针见血的。应该指出的是，还不能说，所有的媒体都是这样认为的，不同的媒体，有不同的解读。媒体的立场不同，解读上也是各取所需。

多数媒体都有两个解读：一个是，“台独”的本质没有变；另一个是，在各方的压力下，有所退让，如把原来的“制宪”改成为“宪政改造”。很多媒体认为这篇讲话多少有助于缓解各方对他要搞激进“台独”的担忧，但对陈水扁搞渐进式“台独”仍抱有很多的忧虑。

所谓渐进式“台独”，例子很多，简单讲就是“去中国化”，把原来台湾社会中带有中国色彩的东西一点点清洗掉，如把台湾的一些机构改名，原来有“中国”字样的，改为台湾，把原来以大陆城市命名的道路改名为台湾的什么路，把带有中国色彩的一些符号，一些所谓标志的“会徽”等等，都改掉了。还有就是教科书，原来讲中国史，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台湾列入中国地方史这样的一种体系，现在都改成以台湾为中心了，渐渐地取消了中国的色彩，包括去掉“中华民国”的色彩，这就是渐进式“台独”。激进式“台独”则是用快的方法，立即改变“国号”，制定新“宪法”，彻底与中国一刀两断。当然，陈水扁现在走这一步还困难。

今日中国：如果要对陈水扁过去的四年做一个梳理，或者说做一个评论，应该怎么说呢？

黄嘉树：对陈水扁过去的四年，过去我们讲“听其言，观其行”。他怎么上台的，看得清清楚楚，他当年竞选时，就喊“台独万万岁”。当时，朱总理有一个很强硬的讲话，就是要警告陈水扁，如果要搞“台独”就没有好下场。在各方的压力下，陈水扁提出了“四不一没有”。“听其言，观其行”，就是指听到了他说的“四不一没有”。我们把它理解为，向国际社会，向大陆保证，或者说承诺，不改变台湾的法理地位。“四不一没有”与原来的“台独”主张不一样，“台独”是反对“中华民国”的，“中华民国”的法统也要砸掉，另搞一套法理。“中华民国”毕竟是在中国成立的政府，是在南京成立的政府。按“中华民国的法理”，台湾只是一个省。“台独”也反“中华民国”。“观其行”的意思就是看你有没有进一步的“台独”的行动。朱总理讲完后，陈水扁拿出了“四不一没有”，向大陆做出了保证。后来，陈曾经提过两岸“统合”的问题，在“大担”讲话之后，好像要做一些缓和的事情。这时，大陆也有善意回应，让陈授权派人同大陆谈“三通”的问题。但陈水扁马上就变了，抛出“一边一国论”，开始还做了一个解释，说什么瑙鲁与中国建交对他有刺激，说他的讲话是随意性的。但后来陈一直以“一边一国”作为基本政策，可见这是陈水扁蓄谋已久才端出来的，再后来就是推动“公投”和“制宪”，破坏两岸关系的一系列主张出笼。

整体来看，应该说，这四年陈水扁虽然有一个“四不一没有”的承诺，但事实上，他做了许多相反的事，他没有改“国号”，但尽量不提“中华民国”，此外还在“中华民国护照”上加注了“（台湾）”，现在又提出“台湾中华民国”的提法。他的企图是先改成“台湾中华民国”，将来再把“中华民国”去掉，剩下“台湾”。他用渐进的方式，达到他要改“国号”的目的。他说“两国论”不入宪，但他把“一边一国”拿出来，实际上，比“两国论”还要有过之而不及。“两国论”当时完整的表述是“特殊两国论”，过去是一国，将来还要统一为一国，前面和后面都是一国，中间一段是特殊的“两国”。而“一边一国”则不仅现在是两个国家，而且对过去与未来的解释都是两国。

再举一个例子，“国统会”的预算只有一千台币，这完全是一种嘲弄的手法。一千台币在台湾连订一个月的报纸都不够。所以“四不一没有”实际上是“什么都没有”。到今年“5·20”讲话，干脆都不提了。还公然大言不惭地说，过去没有改变，今后也不会改变。其实应当说：过去根本就没有兑现，今后则更不可能兑现。

今日中国：近来两岸对“绿色台商”议论较多，您怎么看待“绿色台商”的问题？对“绿色台商”有什么忠告？

黄嘉树：关于“绿色台商”，我们知道，有些台商在大陆赚了钱，然后回去支持陈水扁。这里面，情况也很复杂，表面上看，这些人支持民进党，而民进党是一个标榜台湾“独立”的政党。这样，人们很容易联想，支持民进党的台商，是否就在支持“台独”？

讨论这个问题，要做一个区隔，做些分析。

第一，有些台商，他们支持民进党，给一些竞选经费，做一些广告，但不一定就支持“台独”。他们觉得民进党清廉，或者是鉴于民进党执政，经济上查税，融资等，都需要与当权者搞好关系，所以给民进党捐些钱。真正死心塌地，基于一种信仰，就是要搞“台湾独立”的台商，我个人认为，这只是极少数。

第二，死心塌地支持“台独”的台商，有没有？有。像许文龙就是。

过去，台商中有些人有一个误解，误认为，你不是要讲政经分离吗，政治归政治，经济归经济吗，那我经济上赚你的钱，政治上我爱搞什么就搞什么，你管不着。还有，他们还有一个想法，说陈水扁站稳了，大陆最后还得跟他打交道，“台独”也不会滑到多严重的地步。

对于上述两种误解，我个人的看法是：第一点，我们说政经分离，是说现在不能完全把政治屏障都消除的情况下，双方先从经贸交流做起。你公然进行分裂国家的活动，这绝对是不允许的。政经分离不是说你在政治上搞什么事情都可以经济为理由，以经济作为幌子。就是一个外国人到别的国家经商，起码也得遵守所在国的基本法律，也得考虑这个国家的人民能否接受，总不能做伤害这个国家民族感情的事情。更何况台商同为中国人，如果一方面在大陆赚钱，另一方面回到台湾去公然支持“台独”，这当然不可能被大陆欢迎。

第二点，民进党在台湾执政，必然造成两岸关系紧张，直接“三通”难以实现，“三通”难以实现，这将直接伤害到台商的利益。特别是一旦发生战争，台商的权益就更加受到损害。从以往四年的经验看，民进党执政只能使两岸关系越来越紧张，大陆决不会同主张“一边一国”的陈水扁谈判，而目前也看不到陈有放弃“一边一国”的可能，所以两岸关系的僵局很难打破。在大陆的台商决不可低估民进党执政对两岸关系的破坏力，必须考虑这一个问题，即两岸关系受损，连带利益受损的首先就是在大陆的台商。

今日中国：今后四年两岸的走势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黄嘉树：这个在中共中央台湾工作办公室、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中央“两办”）的“5·17” 声明中，都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未来四年，形势非常严峻，“台独”挑衅，分裂国家的危险性在加剧。鉴于陈水扁前四年的表现，宣布要“制宪”，在他的“5·20”讲话中，也露出了要改“国号”的端倪，端出了“台湾中华民国”的提法。种种迹象表明，未来四年两岸关系不会太乐观。

我们对台湾未来四年可能出现重大事变，是高度警惕的，同时，正在着手做一些必要的准备。一旦出现把台湾从中国分裂出去的重大事变，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绝不会坐视不管。什么叫重大事变？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界定，但是，比如修改“国号”，涉及到主权领土的变更，从“法理”改变台湾的现状，这样一系列的行为，很可能被认为是重大事件。美国也正是基于这样一个认知，向台湾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迫使陈水扁在“5·20”讲话中表示，这一类事情不放进他的“宪政”改革之中，也不用所谓“制宪”的说法。应该说，从目前来讲，他接到了大陆的警告，有所收敛。不过，主观上，陈水扁只要有机会，他还会继续推动他的“台独”路线。

万一出现了大家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最后真发生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中国历史上被人家侵略过，打进了中国的国土，最后中国还不是照样站起来，把侵略者赶走。现在，我们越来越崛起，一个“台独”还怕它吗？现在台湾的选举诉讼还没有最后定，有没有可能翻案，还没有最后水落石出。就算陈水扁未来执政四年，台湾内部还有很强的反对力量，加上国际社会的压力，这次“公投”，全世界都在批评，包括法国、日本，美国也强烈地表示不支持他任何一项议题。这些因素他都要考虑的。所以，整体上来讲，两岸关系的稳定是靠各方面因素来维系的，台湾当局只是一个因素，它对整个体系稳定有破坏力，但是其破坏力终究是有限的，所以目前还不能断言两岸注定终有一战。当然对出现最坏情况的可能也要做必要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