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荣获地质学界相当于诺贝尔奖的乌拉斯坦勋章,是惟一获此殊荣的非欧美人士;他任教瑞士联邦理工大学二十载,该大学以爱因斯坦毕业于此而闻名;他证实了地中海原来是一片荒漠的惊人发现;他提出陨星撞击地球造成全球环境大变化,导致恐龙等物种灭亡的“大灭绝”理论,质疑了达尔文的进化论。他是美国科学院、第三世界科学院外籍院士,中国科学院荣誉院士。晚年,他又致力于地球环境的保护工作,发起了拯救地球的运动。他就是瑞士籍科学家许靖华。
许靖华:从“科学狂人”到“科学凡人”
彭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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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靖华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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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靖华教授与我想像中的世界级科学家的形象有些差别,身材瘦小,肤色黝黑,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中时时冒出扬州话的腔调,十足的一个精力充沛的“小老头”!
“叫我许旋风是对的”
1986年,许靖华在《大灭绝》一书中提出地球演进史的“灾变说”,反驳达尔文的进化论主张。他认为恐龙及其同时期的动植物大规模灭绝的原因是彗星撞击地球,天降酸雨等多种灾变导致环境变化造成的。他不仅认为进化论在科学上没有根据,而且说它结合了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为19世纪资本主义血腥扩张提供了所谓依据,并进一步演化成强大者压迫弱小者天经地义的理论。为此,他曾多次在剑桥、芝加哥、苏黎世等地和生物学家辩论,因此赢得了打遍天下的“许旋风”、“许大侠”之称。而《大灭绝》一书曾被一位英国诺贝尔奖得主列为最能影响人类文明的书籍之一,许靖华本人,也名列美国创意作家名录。
在国际科学界,对许靖华景仰佩服的人很多,他常常引用新的研究理论架构,冲击地质学界,有人称许靖华旋风所至,“破坏力极强”。然而也不乏质疑反对之声,面对众多的争议,许靖华提到美国地质学者斯浪义说过的话:“当新观念挑战到既有的智慧经典时,争议是不可避免的。”
许靖华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中国度过,三分之一在美国,三分之一在瑞士。而他价值观和性格的形成深受三种文化的影响。许靖华也自我剖析,“中国给我最大的影响,是使我不致物质化;而欧美则教会了我说真话,以乐观的远见面对问题。”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品质以及敏捷灵活的思辨能力和创新精神,加上厚实的专业知识,使得他在西方学术界一路挺进。瑞士联邦理工大学以爱因斯坦毕业于此而闻名,许靖华以罕见的华裔学者身份,多年来在其间稳居一席学术地位。并曾经担任欧洲地质协会财务主管,国际沉积协会会长,国际海洋地质学委员会主席,首届海洋学会议主席。
许靖华以他旋风般的力量使乍看枯燥的地质学开出了奇花异草,呈现出美妙的景象。他的研究领域不仅在地质学,还广泛涉及古海洋学、地球物理、环境学,大地构造学等专门学科。同时,他还是国际知名收藏中国航邮的首席专家。
“一心想得诺贝尔,曾让我变得自私自利”
许靖华在抗战时的重庆度过了艰苦的中学时代,不满15岁以高分考上中央大学(今南京大学),因此成为中央大学最年轻的毕业,19岁就赴美攻读硕士,25岁又拿下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博士学位。上地质系,他是遵从了父亲的愿望。许靖华的父亲许心武祖上是江苏扬州的富裕盐商,他是留美学生,学的是水利工程。而在清末国家凋敝,民不聊生,许心武满心希望国家强盛,他要求儿子学地质,为国家寻找矿藏资源。这个选择让许靖华在后来许多年里都埋怨父亲,因为他当时对数学、物理、化学更感兴趣,还因为他发现诺贝尔奖不颁给搞地质的人,他认为诺贝尔奖才是扬名天下的途径。初到美国,他获知从地质转念物理没有奖学金,眼看着离诺贝尔奖越来越远,沮丧得试图自杀。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在街头徘徊,心里揣着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等待一辆大卡车出现就迎头撞上去。幸运的是,一个陌生人把车停在了他身边,默默无言地请他喝了一杯咖啡,又把他送回家,父亲的家信正在桌上等着他。同时,点点滴滴温暖的情谊化解着许靖华心中的坚冰。他的一位同学一语道破:“你什么都有,有家世,有才华,但你没有朋友。”许靖华一生中的重大转变就此开始,他终于把心放在了地质上,诺贝尔奖不再像火一样煎熬着他了。
接受采访时,许靖华不止一次的提到做科学要做有用的科学。就拿很多诺贝尔获得者来说吧,花了很多的钱得出一句结论,最后评了院士,加了薪,获了诺贝尔奖,但对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好处。获得诺贝尔奖就成了很多专家学者的最终目标。——言谈中竟对他年轻时的梦想带有深深的不屑,许靖华说他自己后来的感悟是:“一个人野心太大,并非好事,一心想得诺贝尔奖的欲望,会让人变得自私自利。”
“科学家不只是做科学,应该帮助老百姓了解科学”
读过许靖华科普著作的人会发现,他的书不是用艰深的科学术语来让读者了解科学,而是用讲故事的方法引导读者认识科学。自小喜欢文学的许靖华在科普写作上着实下了很大的功夫,文采和史观常常流露在他的著作的字里行间。而对语言游刃有余的把握为地质学这门沉寂的学问,注入新的活水源头。美国西北大学地质系教授斯浪义曾如此形容相交十年的许靖华:“如果没有他生气勃勃的精彩呈现,地质学世界将会相当枯燥乏味。”
2003年,三联书店出版了许靖华的自传《孤独与追寻》,在这部自传中,我们能看见他以文学家的才华勾画出了他整个的心路历程。而中西文化的融合与比较丰富的一生,也丰富了他的自传。这本书只是自传的第一部,戛然而止于愛妻露芙车祸身亡。第二部《虛浮》与第三部《归结》仍然等待时间沉淀。
“我一年的科研基金大约二十几万美元,还有其他外快。我们的钱从哪里来,骗老百姓的钱啊!”许靖华又冒出了一句惊人之语。“我做了地中海蒸干的项目,成了全世界有名的科学家,成了大教授,加薪,选院士,得奖——但是这对老百姓有什么好处?”许靖华说这是他现在经常思考的问题。地中海荒漠说与大灭绝理论应该是许靖华最重要的科学发现,然而现在,他却认为这两个从耗资庞大的科学项目中获得的发现并不是好科学。
有人曾说他是狂妄的天才,也有人说他是孤独的斗士,许靖华则说自己年轻时曾为虚名苦恼,到退休后才幡然醒悟,所以要把自己的晚年献给“有用的科学”。
他不再致力于艰深的专业研究,而是运用数十年教学和实践的成果,搞了不少发明专利,主要涉及矿业工程和水利工程,可以用于开采石油、城市绿化、旱地灌溉、防洪减灾、治理污染等等。
许靖华把精力更多地放在环境保护工作上,近十年来,他多次回中国,参与环保工作。他期望他的发明能够服务于中国,目前多数项目与相关部门有过一些接触,比如他特别得意的“水转换制”——就是把地表水与地下水人工地相互转换。他认为这个发明可以支援北京绿化用水,解决西北干旱地区的灌溉,可以让因泥沙沉积不能发电的三门峡水电站重新运转。在我们采访时,他刚从昆明回到北京,于是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起了他的滇池治理方案。他提出把二氧化碳注入滇池,将水酸化,杀死蓝藻,从而治理污染。
从许靖华从事的科学研究中不难看出,他一直都怀抱着地球这个大社会的使命感。20世纪80年代以国际海洋地质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协助联合国专家小组处理海底核废料问题,力促联合国明令禁止各国倾倒核废料,“终结”海底核污染问题,近期为中国解决广大农村长期的肥料缺乏问题奔走。而更重要的是他想带动更多的人参与到环境保护行列中来。
采访快结束时,许靖华先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别太关注我的过去,我现在做的事情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因为我要拯救地球。”
(文章及图片由北京电视台“世纪之约”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