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乐”:带旋律的中国书法
本刊记者 张洪
舞台上,中国书法家的书写与英国音乐家的演奏同步进行,书法和音乐以各自的乐感和节奏相遇、对话,直至融合为一件共同完成的“作品”。
“少年上人号怀素”
舞台铺着从中国运来的宣纸,每张长约6米,产于安徽,是上世纪70年代手工制作的产品。英国大提琴家罗德萨拉(Rohan
De Saram)偏坐一隅,身着白衫,双眼微闭,神情笃定,巴赫深沉的大提琴独奏组曲在他的弓下缓缓响起。
中国书法家曾来德身着唐装,通体缟素,磨墨抚笔,瞑目凝神,在音乐中缓缓进入书写状态。稍顷,落笔纸上,写下中国唐代(公元618-907)诗人李白所作诗歌《草歌行书》的第一句:“少年上人号怀素”。
随着音乐转入匈牙利现代作曲家柯达依(zoltan kodaly 1882-1967)的大提琴独奏曲,曾来德的书法也渐渐风急雨骤。再继续,大提琴家进入纯粹的即兴,帮忙换纸的中英少年奔跑如梭。抵达高潮时音乐骤然终止,全场的焦点集中于曾来德,只见他墨泼满纸云烟,笔挥飞白道道。当书写至全诗最后一句“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时,伴随他的一声大吼,“墨乐”戛然而止,11张宣纸组成的巨幅狂草作品李白诗《草书歌行》宣告完成,全场一片掌声……。
这场名叫“墨乐(The Music of Ink)——中国艺术的传统与现代”的活动,6月18日由伦敦大英博物馆主办,以正在大英博物馆举行的馆藏中国古典山水画展为背景,旨在探索以汉字为根基传承数千年的中国古典书法传统与当代艺术之间的联系。
执毛笔的曾来德和持琴弓的罗德萨拉共同完成的这件“作品”被媒体称作一场“中西方艺术的尖锋对话”,吸引了伦敦以及从法国等周边国家赶来的数百位文化艺术界人士前来观看。
当地一家媒体报道说:曾来德最后的那一声大吼,将大英博物馆数百年的尘土震落了下来。
“墨乐”的核心
“墨”与“乐”之间有关联吗?东方的书法艺术西方人能解得透吗?“墨乐”提出的核心问题是:哪些基因令中国文化传统历久弥新、并仍然能构成对今天世界的思想启示?一如“墨乐”的名称所指,古雅之“墨”,虽越千古,仍在奏出新奇之“乐”。关于“墨”和“乐”之间的神秘联系,很久以前曾来德即有察觉。从构成元素上,曾来德发现,音乐有“叨、来、咪、发、扫、啦、西”七个原始的音乐符号,加上一个高音“叨”,正好构成八个基本的元素。中国的书法以汉字为基础上,也由八个基本的原始符号“点、横、撇、捺、钩、挑、折、提”构成。
15年前,还在宁夏腾格里大沙漠边缘当兵时,曾来德就喜欢书法,经常在沙粒上用干枯的骆驼刺练习写字,骆驼刺划在沙上所产生的沙沙声,曾经让他在瞬间产生过灵感:如果把古人用锥子在沙上画画的声音录下来,说不定会是一首美妙的音乐呢。
在书法创作,尤其是在狂草创作过程中,曾来德经常一边书写一边屏住呼吸,侧耳聆听毛笔和宣纸的摩擦形成的那种抑扬顿挫的节奏和声音。在他看来,音乐的声音是“外向”的,释放的,而书法的声音是“内向”的,收敛的,如果用扩音器把书写时的声音放大,一样会如音乐一般动人心魄。
2004年春天,曾来德在北京保利剧院观看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吕思清的演出,散场后,他与演奏家计划在合适的机会共同进行一次关于“墨乐”的艺术创作,让音乐旋律的流动和草书点线面形成的空间结构以及书写过程中带来的节奏韵律,形成一种直观的对比和同构效果,让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进行深层次的审美对话。
2004年8月,旅居英国的中国著名诗人杨炼回国探访,与曾来德的想法一拍即合,回到英国后,杨炼即策划把“墨乐”请进了大英博物馆。
“墨乐”文化艺术活动举行后的第二天,大英博物馆举行了曾来德书法作品和山水画作品收藏仪式。在收藏仪式上,馆长安德鲁·波奈特先生说:“过去我们对中国书法艺术只有尊重,并不了解,也缺乏交流,通过这次墨乐演示,使我们大开眼界,充分地感受了中国书法艺术的神奇和美妙,所以我们决定第一次增加中国书法藏品。”
旅居英国的中国诗人杨炼说:“‘墨乐’堪称一次成功的思想历险。”在他看来,中国古典传统是一套非常完美的传统,构成这一传统的基础是汉字。中国的诗歌、书法、绘画、音乐、建筑等一切文学艺术样式,都能追溯回归到汉字上。
“过去,书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在典籍和博物馆里存在的一种古老的经典艺术样式,‘墨乐’使古典书法与今天的生活境遇、文化环境产生了有效的关联,使一种古老的传统有了可延续的活力,使书法成了一种活的传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