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精神感冒”
本刊记者 孙超
全新的生活
著名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曼把抑郁症称为精神病学中的“感冒”。
“现在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我又重新活了一回。” 带着一副无框眼睛,看上去既文静又大方的杨丽说,她现在是选择性记忆,得病后有很多事她都想不起来了。这是她第二次入院治疗,再过几天她就要出院了。杨丽毕业于北京一所技术学校,3年前曾在一家公司做平面设计。“做这份工作挣的不多但很辛苦。”她说,工作了2年后,男友心疼她,就让她辞职回家了。从此,她每天天昏地暗地玩游戏,饮食也不规律,刚开始时还觉得是种解放,可时间一长,竟成了难以忍受的压力。也许,这种无规律的生活正是她得抑郁症的原因之一。
初次得病是在被邻居家的狗咬了一口之后。杨丽在打第一针狂犬疫苗时出现了过敏反应,浑身发红,医生决定给她打价格高一点的疫苗,但是邻居只愿意支付偏低价格的疫苗费用。杨丽认为邻居应该无条件支付药费。这件事使她产生了心结,总是在想为什么邻居不付费。随后,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见任何人。每当家里来人的时候,她总是偷偷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听人家是否在背后讲她什么不好的话。渐渐地她变得越来越孤僻,对生活也失去了兴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于是,趁家人不在的时候她服了安眠药,后被及时回家的母亲发现送到医院。
第二次犯病她几乎癫狂。一天,杨丽和男友逛街,不知为何事突然和一位中年妇女发生了口角,然后两人撕打在一起。她说,她当时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只发狂的狮子,见人就打。这次她的抑郁症转为了狂燥,她再次进了医院。“刚进医院时我甚至想杀人,我恨他们把我送到这里。现在清醒过来以后,见到家人和医生感到很不好意思,后悔自己当初的过激行为。”
第二次得病后杨丽看了大量关于抑郁症的书籍。“得这种病是因为缺乏和别人的交流。”杨丽告诉记者,一副久病成医的样子。她的女性朋友很少,男性朋友比较多,但是能交心的又几乎没有。她认为自己对抑郁症的了解不亚于医生,相关知识自己都比较熟悉。她说:“抑郁症复发率很高,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我现在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每当特别兴奋或者不高兴的时候,我都要做点别的事情把注意力转移,这样会使自己的情绪比较稳定。”
压力让我无法呼吸
20岁的林林老家在河北,现在是北京一所名牌大学大三的学生。她从小就是同学的榜样,是父母和老师的骄傲。
可是,上大学后,不久,林林发现自己不再优秀:班上很多同学不但学习好,而且能歌擅舞,样样精通非常出色,自己和他们比起来相差甚远。尤其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没能像以往的考试那样排在班级前3名,她感到很难过。
“在那么多优秀的同学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得让我感到自卑。”林林希望通过刻苦的学习来改变现状,她学习很刻苦,常常早出晚归,宿舍熄灯后,在水房里开夜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她生活封闭,拘谨,按同学的话来说“比较严肃”。然而,任其她怎样努力总是达不到最好,渐渐地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林林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段痛苦的时期,有一个月的时间,整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还不时伴有耳鸣,头发一把把的往下掉。“感觉学习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身上,每天上课就像一种煎熬,老师讲了什么我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感觉老师和同学好像都在嘲笑我似的,让我无法呼吸,后来就真变得呼吸都很费力,不想吃东西,想就这样把自己饿死算了,死了就解脱了。”林林颇为激动,班主任老师发现了林林异常,把她送到医院,这时候,才知道她自己这是病了,得了抑郁症。
现在林林已经出院有3个月了,回想起曾经抑郁的经历,她认为当初就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总希望自己做到最好,其实那是不可能的。
无法承受的打击
和王弘约了几次,他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脱,认为没什么可说的,最重要的是不想让朋友和同事知道他得了这个病。最后,勉强同意接受采访,条件是不允许录音,记者在星巴克咖啡见到了王弘。
这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高大的身材,一张白净的脸上略带忧伤的神情,35岁的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王弘说,他现在一家外企做营销经理,高中、大学和硕士都是在美国读的,5年前才回国。
王弘得抑郁症的起因是他失败的恋爱。王弘说认识那个女孩前他的生活就像平静的湖水一样从没有过波澜。一次同事聚会,他邂逅了那个女孩。从此开始不断地追求她,最终女孩被他的真心打动了。在两人相处的一年中,王弘想尽办法取悦女友,他非常珍惜这段感情。他说,他对女友付出了全部真心。然而一年后女友突然和他提出分手,理由是王弘的殷勤给她带来了太大压力。王弘竭力想挽回,几次三番地去找女孩,可女孩根本就不见他。他彻底失望了,在家一动不动地躺了3天,后来,被朋友强行带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是中度抑郁。
“我现在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变了,变得冷漠而凄凉,并且感觉很闷,浑身没力气。”他说:“我整天的工作状态都是迷迷糊糊的,前几天,工作上也出现了严重的失误,被老板狠狠地说了一顿。最怕上班,怕完不成工作老板指责我。”他说,以前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而现在对自己感到很厌恶,根本就不想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交谈话,王弘不时地叹气,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反复强调说,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对女孩子那么好,她却无情地提出分手,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学会自我调节
“抑郁症是全世界范围的病,社会快速进步的时候,由于各种因素的不协调,人们的挫折感就会产生。”在复旦大学顾晓鸣教授看来,抑郁跟人们所处的社会环境紧密相关。社会对抑郁症的提出和重视,说明人们更关注个体的精神健康,另一方面,抑郁症并非单纯地和社会对个人造成的压力挂钩,有时和个人拥有的自由多少有关。当社会对个人约束比较少,个人自由增加时,抑郁症出现的几率反而比较高。正是自由给每个人提供了自主选择的可能性,在个体解放的同时,也会让一部分人迷茫,特别是当个人没有模式可以遵循的时候。
对于如何看待抑郁症的问题他强调,社会一方面应重视抑郁症,同时也要避免盲目夸大。抑郁情绪是伴随着人类始终存在的,这是人性的常态。心思越敏感的人,对事物的感知就越细腻,受到的刺激可能就越大,但对人来说感情丰富并不是坏事。应将一般性的抑郁情绪和严重的抑郁症加以区分。
杨丽的主治医生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临床心理学的李冰主任介绍说,抑郁症是一种常见的情绪障碍性疾病,以心情显著而持久的低落为主要症状,并且伴有相应的思维、行为改变。抑郁症病因非常复杂,可以分为生理和心理社会原因两种。譬如杨丽就是一个典型的病例,她的主要反应是情绪低落,悲观失望,缺乏愉悦感,反应迟钝,记忆力下降,厌烦社交,言语活动减少,有自杀倾向。
“我们应该正确看待抑郁症,它和其它的慢性病一样并不可怕,是可以医治的。”李冰说,抑郁症是每个人都可能得的心理疾病,它不能说明你心胸狭窄,也不能说明你品质低劣或意志薄弱,抑郁症与感冒没有任何区别,它只是一种普通的疾病。
从事临床心理工作20多年的李冰非常了解患者的心态。“现在社会上一些关于精神疾病方面的偏见,对抑郁症患者的治疗非常不利,很多患者来精神卫生中心看病都怕别人知道。但是,更多的患者则是因为对抑郁症的不了解。”
李冰说,预防抑郁要学会将自己的忧伤、痛苦,以适当的方式发泄出来,以减轻心理上的压力。多与人交往,学会自我安慰、自我调节。经常参加文体活动,调节精神生活,做情绪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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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每年用于抑郁症的医疗费用达600亿美元,1999年-2003年,抗抑郁症药稳居全球畅销药品类别的第三位。目前中国抑郁症发病率平均为3%-5%,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为5%-8%,接近于发达国家水平,而且抑郁症的发病率还呈快速上升的趋势。抑郁症是危害全人类身心健康的常见病,其患病率为6.1%-9.5%。抑郁症使许多患者痛苦不堪,其中大约有15%的患者因此而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