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零上零下四十度
“胡杨,是我平生所见最坚韧的树。能在零上40度的烈日中娇艳,能在零下40度的严寒中挺拔,不怕侵入骨髓的斑斑盐碱,不怕铺天盖地的层层风沙,它是神树,是生命的树,是不死的树。那种遇强则强,逆境奋起,一息尚存,绝不放弃的精神,使所有真正的男儿血脉贲张……直到某日,被感动的上苍猛然看到这一大片美丽忠直、遍体鳞伤的树种问:你们是谁?烈烈西风中有无数声音回答:我是胡杨。”
这篇名为《西风胡杨》的散文,是中国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副局长、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会长潘岳为怀念胡杨树在大沙漠中所保护的西域文明而专门撰写的。作为一位年仅45岁的副部级官员,潘岳不仅以其研究创作成果在学术界久享盛誉,更以其屡屡上书、倡言敏感问题,在多处工作的任上雷厉风行地整治社会弊病,而早就为世人所知,有评论说他“有一股子为民请命的冲动”。
“亚洲之星”
2006,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中国国内首个环保指数出台了。
由国家环保总局指导,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组织编制的该指数的全称是《“中国公众环保民生指数”2005年度报告》,系指中国城乡居民在日常生活中根据直接经验或其它渠道获得的对于环境保护的感受和印象,以及对不同生活空间环保现状的评价以及参与程度。
以百分制为刻度的“民生指数”对“污染源认知程度”、“个人空间环保行为”等34个环保指数进行了科学量化分析,它显示,2005年中国公众环保指数得分为68.05分。这一数据反映出中国公众环保关注很高,参与不强。
环保,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是一个曾经被大众冷落的概念,而现在,异于往常地成了舆论普遍关注的重心之一。
环保话题由冷到热,这对潘岳只是小试牛刀。环保部门过去在政府部门中,被视为“橡皮图章”,甚至受到人们的轻视。而潘岳从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调任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后,他把“橡皮图章”用成了“权力大印”,真的摸起了老虎屁股。
2005年初,潘岳毅然叫停了没有进行环境影响评价的30家特大项目,总值140亿美元,包括火电站和水电站,引发了举世瞩目的“环评风暴”。他的这一举动使国人大为震惊,因为这其中包括了拥有强势背景的大公司。潘岳还力主实行“绿色GDP”,将生态环境损失计入国民经济核算体系,积极推进环保长效机制。一时间,中国环保让国内外的人们刮目相看,环保成了2005年的中国“关键词”,有评论称2005年是中国的“环保年”。
美国《商业周刊》评出了2005年度的25位“亚洲之星”,他们不仅包括金融界、管理界及创新界的社会精英,还有来自社会其他领域的成功人士。其中,中国有6人入选,潘岳入选其中。 在官场显得有棱有角的潘岳,还是一支享誉思想界的“笔杆子”。十多年来,他先后主持编写了《苏联剧变之后中国的现实应对与战略选择》、《1994年中国青年政治心态和社会发展趋势》等研究报告,独立撰写了《对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的思考》、《环境文化与民族复兴》、《战略环评与可持续发展》等一系列有深度的理论雄文,颇有影响。
由于其思想的体系色彩过于丰富,也有人惊呼潘岳为“思想怪物”。不过,这样的惊呼对于长期处于争论中心的潘岳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这个年轻的副部级干部,自踏入政坛的那一天起,便一直是海内外媒体关注和争论的焦点。
从街头少年到28岁的理论家
潘岳,1961年出生于一个高级干部家庭。祖上是江南世家,书香门弟。其父母年轻时投身中国革命,身份显赫,但这并没使潘岳的童年生活灿烂起来。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十年动乱中,当时七八岁的潘岳,成了实际上的“孤儿”,颠沛流离,浪迹街头,不屈的性格和一身“侠气”,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形成的。 1976年,16岁的潘岳参了军,在部队医疗部门工作。按理,他的家庭背景无疑有助于他在军队的发展,但身上过于活跃的细胞使他6年后选择离军又弃医,到《工人日报》当了一名实习记者,不久又转去《经济日报》当记者。 1983年7月,潘岳筹办《中国环境报》。时年23岁的潘岳没有意识到,他与环境问题由此结下不解之缘。 1984年,他主持了引滦工程水质调查,行程数千里,完成数万字的长篇调查报告,促成引滦工程沿线数百家企业限期调查整改。次年,潘岳主持云南省环境现状调查活动,足迹遍布云南省大部分地区,完成近万字的调查报告,其轰动效应,据当地人士称,犹如“在云南省政府大楼附近引发一场地震”。 1989年潘岳任《中国青年报》副总编辑。面对中国的多事之秋,28岁的他开始从全局的高度,对中国的变化进行深层的观察和反思,从那个时候开始,年轻的潘岳已然成为当时各种报纸理论版的主角。 1991年,面对剧变后的苏联和东欧局势,当时由一批年轻的中国官员和学者共同起草了一份战略性文件,名为《苏联剧变之后中国的现实应对与战略选择》。这份研究报告直接上报中央,并在海外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其后几年,这篇文章一直被海外各主要媒体反复登载。而这份文件,正是1991年9月潘岳主持的一场研讨会的结果。
1993年,潘岳被调任团中央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主任,开始了针对青年思想状态的调查和研究工作。为了真正了解中国的思想脉动,了解中国青年对于中国和世界的真实看法,1993年7月,潘岳主持策划了后来被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中国首次最具权威、最大规模的政治性问卷调查。这次调查历时一年,形成了“1994年中国青年政治心态和社会发展趋势研究报告”,其中的数据和结论,成为海内外报刊和各大国研究中国青年动态的权威性资料。 这一次调查的结果,在后来风行一时的两本政治类畅销书《第三只眼睛看中国》和《中国可以说不》所折射的强大民意信号中得到了印证,这两本书都曾令海内外一片哗然。
中年气盛的官员
1995年,中国刮起反腐之风。这时潘岳已是国家资产管理局副局长。他直接领导建立了国有资产宣传、教育体系;加强了对境外国有资产的调研;对行政事业国有资产与资源性国有资产工作进行重新定位:加强了资产评估业的行业管理,加快了资产评估业的法制建设;推进了国有资产学术理论的研究;创办了《中国资产新闻报》,推动了国有资产新闻出版领域的发展。其工作受到公众好评,在国有资产管理系统获得了较高威信。 许多人可能不知道,得到各界人士普遍支持的维护消费者权利的打假行为,最早的提倡者之一就是潘岳。这一举措是在他担任中国质量万里行促进会会长、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副局长期间出台的。 1999年10月,潘岳带领万里行促进会工作人员,组织中央电视台等中央新闻界记者,与广东质量技术监督部门一道,深入广东揭阳,现场跟踪采访并集中曝光了广东揭阳区域性生产劣质螺纹钢案,一举摧毁了揭阳劣质钢材生产基地。众多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这种打假模式后来为各地机关部门和媒体纷纷效法。 潘岳的“打假传奇”,也许与一个理论家、思想者的作为相去甚远,海外媒体很少加以关注,但国内媒体的相关报道却是俯拾皆是,也许对于太多的国内普通消费者来说,潘岳打假者的形象,确实鲜明于一个思想者的形象。
2002年上半年,身为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的潘岳,一份题为《对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的思考》的“政改报告”在中央高层中传阅。由于这篇理论报告作为内部文件直接供中央最高领导作为决策参考,因而有人称之为中国共产党十多年来最有影响力的“政改奏折”。也由于对这一思想领域的探索,他被称为“当代康梁”。
潘岳,“攀越”?
关于潘岳的为人,有人概括为“仗义、霸道、悲壮”三条。仗义说。潘岳的“仗义”绝不是江湖气,而是替人着想、急人所急。这个禀性的由来,跟他童年的经历有关。据一位老国资人讲,潘岳在国资局被撤销、连自己尚前途未卜的情况下,他首先做的,便是为自己部下的前途奔忙。至今,仍有许多老国资人对此感慨不已,其中甚至包括那些看不惯他雷厉风行整治社会弊病和屡屡上书、倡言敏感问题,以至于暗中骂他“霸道”的人。同样,在国务院体改办被撤销时,潘岳也是为部下之急所急,把对自己的考虑放到最后一位。不容回避的是,潘岳的追求和努力,相当一部分被迫半途而废,而他的思想又受到太多的争议,他的赤诚不被人理解。故知情人提起潘岳,又有“悲壮”之说。但他还是顶住了压力,走出了阴影。正如媒体所说,潘岳还是那个潘岳。 潘岳重走过红军长征路。在办公室的国旗前、排满了国学典籍的书架下,他动情地对记者说:“我偏爱历史,同时也喜欢读党史。众所周知,中国共产党有着伟大、光辉的历程,但我认为最感动我的是红军长征的这段历史,为什么?因为那时候共产党的条件最差,敌我力量最悬殊,环境最艰苦,可相反,斗志最昂扬,感情最纯洁,理想最坚定。当时拼到最后就剩下了几万人,自然条件非常险恶,但就这样还是走下来了,一直往前走,不回头,不掉队,是什么精神促使他们走到底的?我觉得,是一种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是奉献、无我、战胜一切、超越一切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们。”潘岳把走红军路时的一些感受用笔写下来,如《攀越雪山》、《生命之桥》和《蜀南竹海行》,都被誉为散文中不可多见的佳品,这些文章被收录进《潘岳诗文集》,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后,让读者见识了潘岳“锦心绣口”的一面。 著名国学大师南怀瑾在为《潘岳诗文集》所作序言中,说潘岳“中年气盛,锐气如风雷”,更为传神地道出了一个官员和一个书生形象叠加后的鲜明性格。看了这部诗文集,就不难理解作者的抱负,更不难理解他何以屡次大胆放言,言他人不敢言,想他人不敢想的原因了。 正如潘岳自己所说:“香格里拉雪山,是中国人自己的雪山,不可不攀越!”从中可以看出他的个性。
攀越?潘岳!他,就是这样一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