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儿童”的心声

文/德永健 张学英

十三岁的巴特尔道尔吉来自中国草原深处，家乡在中国民族区域自治地区--内蒙古呼伦贝尔市。身为中国“马背民族”鄂温克族的一员，五岁时父亲把他放上了马背，八岁时把他领进了等待驯服的马群，他的耳边时常响起的是大人们哼唱、代代相传的草原童谣。

八月十七日至十九日，巴特尔道尔吉站在了北京一家剧场的舞台上，面对两千多名观众唱起了自己最喜欢的草原童谣《梦中的母亲》，他稚嫩的声音在“茫茫大地无声无息、心中浮现母亲在祈祷”中穿行，却带着些许忧伤与苍凉。

观众席中很多人在流泪，包括见多识广的中国文化“名人”。来自台湾的蒙古族诗人席慕容第二天说起他的歌声又一次掉了泪，一位企业家听完后说自己当时“两只眼睛的眼泪一起往外淌”。

与巴特尔道尔吉一同站在舞台上的还有他的三十六名伙伴。他们大都来自呼伦贝尔市草原深处的农区、牧区和林区家庭，分属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以及巴尔虎和布里亚特两个古老的蒙古族部落，年龄在六岁与十三岁之间。

这三十七位孩子组成了名叫“五彩呼伦贝尔”的儿童合唱团。他们的演出给北京的演出市场吹进了一股“草原风”，每场演出完毕现场观众都起立为他们鼓掌，欢呼声不时传来；中国主管文化的高级官员与包括冯小刚在内的中国文艺界名人均到场观看，媒体则盛赞他们给中国充斥“夸大其词”宣传的演出市场树立了榜样，打动了成年人日渐冷漠的心。

从心底“流”出的歌

合唱团受到的大力欢迎没有出乎一对夫妇的预料。作为中国知名的少数民族演员，蒙古族的布仁巴雅尔与鄂温克族的乌日娜是这些儿童的“艺术总监”，自二00六年十一月起，夫妇二人从呼伦贝尔三百多名报名者中选定了三十七人，从第一次排练时他们就笃定让这些孩子唱自己心底的歌。

“这些来自草原和森林的孩子心灵特别干净，没有经过物质文明的‘污染’，当他们用干净的心灵，把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里学来的童谣唱出来时，我们相信一定可以打动人心。”乌日娜说。

乌日娜的信心并非盲目。二00六年，这对夫妇与自己的侄女演唱的一首蒙古族“家庭童谣”走红中国，虽然大多数并不能听懂蒙语歌词的意思，但清新、充满趣味的曲风和歌中小女孩清澈的嗓音让中国人着迷，这位现今十二岁的小姑娘也是合唱团中的一员。

这些“马背儿童”演唱的歌曲都与本民族生活有关，散发出浓厚的“自然”气息。其中孩子们在演唱一首鄂伦春族游戏民谣时边唱边跳，歌词内容是“唱起来谁要笑就变成高高的树，唱起来谁要笑就变成野果”，显然这与鄂伦春族的山林生活紧密相关。

有时一些歌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他们生活的写照。一首名叫“快乐牧羊人”的童谣描述小牧童与刚刚出生的小羊羔一同嬉戏的场景，而在巴特尔道尔吉的回忆中，小时候父母有事出远门的时候，会把他和小羊羔一起锁在家里，这时他不会哭，“就跟小羊羔玩，小羊羔也不怕我”。

一位来自巴尔虎蒙古族的十岁女孩在演出中令人吃惊地唱了数段“长调”，她说这是从妈妈那里学会的。作为蒙古族独有的音乐形式，“长调”节奏缓慢，音调高亢，现已被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

“所有节目的出发点都是保留孩子的天性，不要求他们做到专业人士的整齐划一”，乌日娜说，“不过我们在合声、音准方面对他们要求严格，需要达到一定的艺术标准。”据她介绍，为了保证歌曲的“原汁原味”，他们特意邀请了来自俄罗斯布里亚特共和国和蒙古国的艺术老师编写合声。

背负传承文化希望

对呼伦贝尔市委书记曹征海来说，选定这些孩子站在舞台并非随意之举。二00六年九月，呼伦贝尔市政府决定打造一支儿童合唱团，随后调动了大批政府官员为合唱团“出力”，并向中国财政部申请了三百五十万的“启动”资金。

“文化传承必须从孩子开始，我们希望以这个合唱团为榜样，促进当地的孩子更加努力学习本民族语言，传承本民族文化。”曹征海说。

合唱团所有歌曲均用各民族母语演唱。据乌日娜介绍，“会说本民族母语”是当时他们一个重要选拔标准，现在私底下他们也要求这些儿童多用母语进行交流，而且鼓励互相学习彼此之间的语言。

中国民族专家指出，合唱团部分团员所属的鄂温克族、鄂伦春族以及达斡尔族目前并无文字，文化的传承主要依靠口传，如果本民族的儿童不会讲母语，那么这些民族的文化传承将随即中断。

中国鄂温克族、鄂伦春族以及达斡尔族的居住主体均在呼伦贝尔市。据曹征海介绍，当地政府未来将会把儿童合唱团演唱的童谣作为当地幼儿园和学校的音乐课教材，要让更多的孩子学唱民族童谣，以此促进他们学习本民族母语。

在合唱团里，这种努力已见成效。一名十一岁的达斡尔族儿童会流利地介绍说“我们达斡尔族语与巴尔虎语有点相似，因为我们达斡尔语也是蒙语语系，是蒙语的阿尔泰语系”，在连说两个“我们”时，他的语气中有种抑止不住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