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面孔的中国人
文/张 洪
在第四届世界华人华侨社团联谊大会上，第一次看到一个魁梧的男子穿唐装，讲一口流利的南方普通话，却高鼻蓝眼，一副洋人面孔，不免怔忪了半天。
然而，他却称自己是古巴的中国人。
因为身上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李荣富，这个仿佛某商号老板的名字其实属于他目前的身份--古巴武术联合协会会长。带着几分加勒比海的粗犷和西班牙的优雅，联谊大会上，李荣富是500多个参会代表中惟一的“外国版中国人”，他用黑色墨水笔做的笔记，中文和西班牙文交错，好一个中西合璧。
喝乌龙茶、练太极拳、听古琴曲，相信关公，41岁的李荣富指着自己的面孔半自豪半揶揄地说：“外面不像，但里面都是中国的。”
从空手道到武术
虽然在加勒比海边长大，但李荣富从基因上喜欢传统的中国文化。他在哈瓦那经营的餐馆因为中国产的“天坛”牌清凉油而命名为“天坛饭店”，这家地道的中国餐馆有着“中国城”惟一的两位中国厨师，不仅卡斯特罗等古巴政要是他们的“座上常客”，连中国国家领导人来访，也都品尝过他们的手艺。
12岁起，李荣富开始练习日本的空手道。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古巴中国大使馆文化处的一位官员看到了他精彩的空手道表演。表演结束后，这位官员找到李荣富问：“你听说过武术吗？”
李荣富摇摇头。
“就是‘功夫’。武术和功夫，是一样的意思。”
因为李小龙的电影，李荣富很小就知道“功夫”。在古巴，这些神秘的中国功夫多是广东一带中国人传去的。他听说过南拳系列的红拳、蔡李佛拳。然而这些功夫过于古老，广东人并不轻易教给外人，所谓的中国武术在古巴很是阳春白雪，并不普及。
“武术！”李荣富反复念叨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后来，中国大使馆真的为他争取到了一个文化交流的机会，公费派李荣富到中国北京体育大学学习武术。
“很神奇，我第一次来中国，第一次到北京，真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李荣富回忆道。
空手道和武术“道不同，不相与谋”，自从接触武术以后，李荣富练习空手道的热情渐渐式威，他称自己更喜欢武术，因为武术并非以对抗作为惟一的目的。而且，越是深入的习练，就越是感悟到武术所蕴含的深厚内涵。
“太极没有毕业证”
“你发现了么，练功人的姿势和眼睛都不一样。” 李荣富提醒记者，“练功人的坐姿端正，而且多心平气和。”
细细打量眼前这位现身说法的练功人，确实，红润的面孔、端正的姿势，李荣富的目光缓起缓落，不带一点儿焦躁。
在本次联谊会上，这位蓝眼睛的中国人举了若干次手想获得一次发言的机会，无奈华人华侨的踊跃热情此起彼伏，坐在后排的他纵使手臂举得再高也无人理睬。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情绪，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十分耐心地一再争取。
“和现在比，我原来的性格缺少耐心。练习太极拳后，大脑变得越来越安静，筋骨也相对柔软。”说着，他双手合击，做出一个开功的姿势。
1994年，经过21个小时的飞行，李荣富来到了北京，走进北京体育大学武术系，一脚迈入中国武林，他被学校里武术高手闪转腾挪、高潮迭起的套路表演深深折服。
“像电影里一样。”他说。当时，这位没有一点武术知识的门外汉，一边觉得武术真得是很棒，一边有些暗自落寞。这么高难，自己能学会么？语言不通再加上完全没有基础，李荣富选择了比较缓慢的太极拳作为初级入门。
一开始练功很难找到感觉，连汗都很少出，语言不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筋骨僵硬，不会放松，“因为以前学空手道都是很硬的东西。”
一天天过去了，汗水湿透了一件件马褂，这位加勒比海边长大的古巴中国人横下一条心，白天黑夜苦练，终于有了起色。
“一个人的紧张会储存在身上，久而久之会生出病灶。” 李荣富发现，练功在一点点驱除它们。原来急躁的性格渐渐趋向平和，稳健的定力使他“遇事不再着急，耐心随之增长，自信心也逐步升高，感觉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天生的悟性加上遇见了高师竺玉明--这位曾在中央电视台教授太极拳的女侠式人物，3年后参加全校比赛，李荣富竟拿到了第二名。
随后，他的习武领域逐渐扩大，开始练习长拳、刀、棍、南拳。
“每次练完太极拳都不觉得累，相反，反应速度加快，精神好了，头脑也变得清醒，非常养生。现在一天不练会觉得不舒服，就像没吃饭一样。”
武术的刚柔相济和内外兼修使这位洋面孔的中国人接触到了仿佛启动一台东方电脑的“中国芯”。 在李荣富看来，这些功法之所以有益，是因为在练习的过程中，即刻就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状况的改变，身体变得越来健康，心情也随之舒朗。
如今，无论再忙，李荣富也要抽时间练功，每天至少要花7分钟意守丹田。问及他的功力到了哪一步，李荣富谦虚地笑言：“太极没有毕业证，还差得远哪。”他称自己的功法永远不会结束，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学习。
武术联合国
对武术的感情难以割舍，虽然离开了北京，但是李荣富竟把这原汁原味的东方功夫移植到了古巴。
1995年，从北京回到古巴的李荣富组建了古巴武术协会，古巴没有开武馆教授武术的先例，李荣富的武馆自然受到了格外的关注。
早上7点半到9点，练习太极拳、太极剑、太极扇，下午6点到8点，则是小孩子和年轻人上课的时间，目前共开设了8个班，每班100多人。周一到周五，雷打不动。5天工作日以外，李荣富和他的中国太太周末喜欢到海边去钓鱼、潜水，或者到哈瓦那的舞厅跳舞。
“太麻烦了！” 李荣富笑言自己在哈瓦那的身份，一上街，大家纷纷打招呼，他在当地电视台做了两档关于中国武术的节目，还在屏幕上介绍李连杰、成龙等功夫高手，一时使他成了哈瓦那的街头名人。
目前，已经成功运作了12年的武术协会在古巴有5000多会员，他们中既有80多岁的老人也有2、3岁的孩子。李荣富的武术班，像一个小小的联合国，除了当地人，还有墨西哥、意大利、西班牙、捷克和美国人。在传授武功方面，共产党员（他告诉记者，他是共产党员！）李荣富完全是一副社会主义大锅饭的性格：全部免费。
这几年，武术协会经常举办各种类型的国内比赛，还举办了很多古巴和中国的文化交流活动。前国家体育总局局长袁伟民到古巴时，李荣富和他弟子献上了一场武术表演，高兴之余，袁伟民送给古巴武协10万人民币的武术器材。
2005年，李荣富带队参加河南焦作太极拳年会，有20多个国家参与竞争。他们的集体比赛夺得了第三名，最终获得4个金牌、6个银牌。
家在哈瓦那海边，李荣富买下了五层楼高的独栋。家里有足够的空间施展拳脚，练功一直是他家的“主旋律”。他已经把自己身上的这份中国情结传给了刚刚16个月的女儿。
“她学会站马步啦。” 李荣富双手一张一合，做了个典型的马步动作。他打算在女儿两岁时正式开始教她中国功夫。说到这里，这位十足的“中国人”脸上溢满了开心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