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鸟巢”
文/ 华少君
董树恩是个敦厚寡言的河南汉子,他说他最大的愿望是等他老了的时候,能够领着儿孙把他在北京参建过的建筑都参观一遍,这其中包括新东安市场、王府井大厦、中国美术馆、北京百货大楼,当然还有现在正在建的“鸟巢”--国家体育场。“其他的建筑到时候不一定还在了,我想‘鸟巢’应该还在吧,它太特别了。”
董树恩是北京某建筑公司青年突击队的领军者,当初高考报志愿,他填的是清一色建筑专业。从小跟随干建筑的父母转战各处,那些沙堆、石子早已是他最好的伙伴,“似乎命里注定就要一辈子跟它们打交道吧。”
“做一个建造师,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工程带来挑战的那种感觉。鸟巢,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我和我的团队来说,除了这座建筑本身所承担的意义,还有技术的压力。鸟巢的结构形态比一般工程要复杂很多,以前没有类似施工经验,好多工艺我们都要摸索着进行。”说到目前的工作,董树恩语速加快,兴奋而专注。“构件定位的数据库建立”、“钢管柱倒灌混凝土”,这些“鸟巢”工地的新创专业词汇脱口而出。身在安静的办公室,董树恩的心却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2003年12月24日,国家体育场工程在挖土机的轰鸣中拉开了序幕,从那天起,董树恩和他的团队就把筑“巢”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突击队承担着体育场三分之一的结构工程量,这座体育场对于整个中国的意义,每一个突击队员都明白。
杜峰,工地总工程师,天津大学土木系硕士,进入鸟巢工地时29岁。这个开朗豪爽的山东小伙子以善啃硬骨头著称,在他看来,筑“巢”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作为2008奥运的标志性工程,“鸟巢”错综复杂的结构造型虽然样式新颖,但带来的施工难度更大。怎么才能编制出一份理想的施工方案,庞大的双斜柱如何定位,一直是杜峰思考的难题。那段时间,他呆在工地不足10平米的工作室,沉浸在堆满桌子的图纸里,推敲数据,论证方案。食堂、餐馆就在不远处,可他宁愿在屋里泡上两包方便面对付。“过马路太闹,不小心就打乱了一个好的思路。”
九个承台(钢结构底座)的施工,因为体积庞大,施工养护以前都没经历过。第一座承台施工时,杜峰盯了一夜,边施工边指挥养护棚的搭设,第二天同事们见到的是满腿灰浆一身尘土的如雕塑般的“老杜”。此后的斜柱、斜梁、空间环梁,每一个新构件开始施工,对杜峰来说,都是一个激动的不眠之夜,“那种心情就像等待儿子的诞生”。
“干建筑一辈子能碰到几个大工程?能赶上‘鸟巢’我赚大了,虽然在工地摸爬滚打苦一点,但觉得这两年还是挺值得。” 2007年6月,国家体育场工地。打桩声,搅拌声,塔吊声,哨子声,人来车往,嘈杂鼎沸。
“外面看觉得忒高的,走到里面,我的天,俺看着看着眼就花了,犯晕。”“鸟巢”东南门,一个年轻的河南籍民工这样描述他眼里的庞然大物。然而,对身旁戴着安全帽的朱同然和他的同事们来说,一切都在图纸的掌控中。9万多平米施工面,784根柱子,都见证着这群青年人和“鸟巢”一起成长的点点滴滴。
朱同然,28岁,现任北京城建四公司鸟巢工地主任工程师,2005年8月来到工地。“我是毛遂自荐,当时参加的一个工程已到了装修扫尾阶段,看电视知道鸟巢施工已出了正负零,当时我就想,一个大工程一干就是三四年,到退休,这辈子能干几个大工程?所以,我觉得,‘鸟巢’必须参加。”
“我喜欢挑战,墨守陈规没意思。鸟巢工程量大对我们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它的独特,它的不规则。”
“鸟巢”露出地面的构件倾斜的占多数,最大斜度达60余度,况且,公司施工的700多根斜扭柱子,每一根的旋转角度都不一样。斜长22米的钢模柱,国内罕见,传统的自上而下浇筑法不仅工期慢,往往还因为震捣棒力度达不到而影响混凝土底部质量。怎么办,队长董树恩带领这帮青年突击队员聚在了一起,平时嘻嘻哈哈的一帮人遇到问题一点都不含糊,七嘴八舌,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泵送顶升”。
在办公室,朱同然用flash演示这项工艺的原理。把加工好的钢筋和面板运到现场吊装起来,跟下面的钢筋对接挤压,用护板密封,然后由泵机将混凝土由模管底部顶上去。“倒灌法”使原来四五个小时的工作量缩短到半小时,且质量高,不影响上部梁的施工,提高了整体施工效率。在北京市科委组织的鉴定会上,这项新技术被认为“具有世界领先水平”。
从来到鸟巢工地,小朱就没歇过一回假,周末老婆到工地看他,总被他 “放羊”到附近的北辰商场,任她自己去逛。 “压力很大”,这个反应灵敏乐观风趣的年轻总工话语间这样感慨,“裤子剐烂了很多条,妻子老数落我不爱惜。今年过年,我们几个人聊起愿望,我说,最大的愿望是想像那些白领一样穿得干干净净地下班。不过,失眠的时候想一想,赶上‘鸟巢’我赚大了,这么年轻能够在技术上独当一面,这种经历不知是笔多大的财富。休息?先攒着吧,等到‘鸟巢’竣工,一定好好玩玩。”
累,但值得。突击队员们都这么说,女孩子也不例外。
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只要看到一个女孩灵活的爬上爬下,那准是技术主管赵红梅。同事总结出这个女孩的不一般,三不--不怕晒、不恐高、不懂化妆品。
怎么选择了建筑?“读高中时正碰上《大京九》专题片播出,看到铁路上一位女工程师戴着安全帽看图纸的样子,英姿飒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当时鸟巢工地四公司施工区就我和宋丽敏两个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分任两个区域的技术主管,整天在工地上,天天都是大头衫往身上一套,一条牛仔裤,一个安全帽,自己都把自己当成男孩子了。”
不过,也有特“女生”的时候。每次晚上收工,作为技术主管她们都要拿着电筒去查看当天的施工进度,“被脚手架密目网包裹着的首层黑咕隆咚的,就故意踩响步子给自己壮胆,检查完了,往回走都不敢回头。”说起那种狼狈,赵红梅自己都笑了。
男朋友给宋丽敏的“昵称”很特别--“国家主席”,因为男朋友老是埋怨和她谈恋爱很辛苦,见一面比见国家主席还难!
后来置身于工地热火朝天的场景,男朋友慢慢理解了。走进“鸟巢“内部,庞大的水泥柱和曲型钢柱和谐交织成的空间,让仰望的人有一种难以言传的震撼,正在施工的看台上,没有观众,只有建筑工人忙碌的身影。一个来自飞鸟群落的精妙创意,竟被他们演绎得如此雄浑壮观。
不知一年以后的此地,奥运圣火点燃的那刻,在万千观众的欢呼声中是否能找到他们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