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塬的守望着

文/曾 平

5月的白鹿塬。远处,青山隐隐。麦穗已经发黄,丰收在望。

最先知道秦岭北麓的蓝田是刘禹锡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的诗句。继而知道蓝田的是1964年发现的蓝田猿人。直到这次上了蓝田的白鹿塬,才对现代作家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有更深的感受,而对被白鹿塬百姓誉为守望者的法官李增亮更多的是几分亲近和敬佩。

一个月前,记者先是在西安见到李增亮和蓝田县法院院长刘民利。李增亮身体瘦弱,戴副眼镜,不善言辞,白衬衣束在皮带里,皮带直往下掉。几乎问他的问题,都是同样不善言辞的刘民利替他回答。刘民利几年前从条件较好的临潼法院调往蓝田,这位朴实肯干的关中汉子也早把白鹿塬当成了自己的家。 当我再次见到刘民利和李增亮时,觉得已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百姓眼里无小案

李增亮大学毕业后来到位于白鹿塬上的鹿塬法庭,一干就是13年。潮湿阴冷的环境和长年超负荷的工作使他患上了慢性胃炎和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导致他右腿股骨头坏死,肌肉萎缩,不能坐立行走。而他却拖着两条病腿,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爬遍了白鹿塬上的坡坡坎坎,连年大幅度超额完成工作任务。他审理过的案件,无一超审限、无一改判和发回重审。他还多次被评为院先进工作者和办案标兵,荣立三等功和一等功各一次。

“百姓眼里无小案,案子再小,也关系到当事人的生计和权利”,这是李增亮的一句口头禅。

孟村乡有位小学女教师,丈夫是从陕北招来的上门女婿。2002年2月,两口子积怨已久的矛盾升级,丈夫在妻子的脸、胳膊、脖子处连砍数刀,属轻伤害。妻子出院后向法庭提出离婚诉讼。依照法律规定,判决离婚顺理成章。但李增亮知道,这是“官了民未了”,不能简单从事。经多方调查,他得知男方患有类风湿关节炎,身体佝偻,已部分丧失劳动能力,因担心离婚后生活无着落,坚决不同意离婚,情绪波动极大。李增亮心里有了底,认为此案既要维护原告的正当权益,又要充分考虑被告的思想现状和精神承受能力,确保人身安全。如果当即判决离婚,男方很可能接受不了,采取更为极端的行为。

为此,李增亮发传票传回已回到陕北的被告,还帮他到西安北郊一个亲戚办的蜂窝煤厂,安排他一边打工挣钱,一边接受调解。其后的半年时间里,数次去西安看望被告,并每隔几天打一次电话,讲解法律规定,做细致的思想工作。待条件成熟后,才开庭判决离婚。夫妻俩积怨虽存,却都没有提出上诉,更没有发生极端事态。其间有一次法庭调解,原、被告又争吵了起来,被告气狠狠地走了。李增亮担心他一时冲动再动粗,就立即拖着病痛的腿脚追回被告,并在法庭所在的庙村为其安排了食宿。看着李增亮一瘸一拐地来回奔波,这名陕北汉子抱着李增亮嚎啕大哭,说“我要是再动粗,我就不是人”。

2001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安村乡一对夫妻因离婚闹到法庭,两人言辞激烈,男方不断恶语威胁。李增亮饿着肚子,劝解了半天,可气头上的夫妻俩根本听不进去,气乎乎地离开法庭。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外面黑漆漆的,山风呼呼直响,天上还下起了大雪。李增亮左思右想,怎么也丢心不下那对夫妻,生怕发生不测。于是,他揉了揉酸痛的右腿,喊上书记员王鹏辉,打着手电,走进夜色。道路坑洼泥泞,冷风挟裹着雪粒子打得人脸上生疼,王鹏辉搀扶着李增亮,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地赶到安村。还在争吵的小夫妻,看到满身泥雪、冻得浑身发紫的李增亮和王鹏,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增亮一边揉着大腿,一边使劲地喘气,直到做通了夫妻俩的思想工作,才放心地一瘸一拐地离去。

“看群众的事用放大镜;看自己的事用缩小镜”,陕西高院院长赵郭海是这样评价李增亮的。

法律是法官心里的上司

在鹿塬法庭工作了13年,李增亮共办理了526起案件。他所办的案件中,调解结案的,占到40%左右,当事人无一反悔;判决结案的,没有一起超审限;少数上诉的案件,也没有一件被上级法院改判或发回重审。乡亲们由衷地称他为“铁案法官”。

李增亮是土生土长的蓝田人,亲戚、朋友、同学很多。在办案中,他从不为情所惑,为钱所动,更不为权利所左右,在亲情、友情特别是金钱和权力的天平上,他宁可得罪亲情、人情,拒绝金钱的诱惑和权力的干预,也要维护法律天平的公正。

1999年5月,李增亮接手审理一件地界纠纷案,正在梳理案件头绪时,原告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李法官,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呀!”说完,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走。李增亮赶紧起身把原告请了回来。一问便得知,5名被告中有他的姨父。没过几天,从小就百般疼爱他也从没给他开口的姨妈找到了法庭,要他“看着办,给一个方便”。他耐心地给姨妈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但姨妈根本听不进去。随后,姨妈又赶到他的老家牛心峪,搬出了他的母亲。但李增亮仍坚持原则,依法取回了相关的证据材料,并向庭长说明情况,请求回避,将案子移交给其他法官处理。鹿塬法庭依法判决他姨父败诉后,姨妈生气地骂李增亮不识好歹,六亲不认,没有良心,至今都不肯与他来往。

1998年,前卫镇村民卫买章与人发生经济纠纷,为了案子判得快点,他悄悄地给增亮塞了2000元钱,李增亮唬着脸把钱退回去了。卫买章以为判决会对自己不利,心里嘀咕了好多天,没想到最后他胜诉了。卫买章逢人就说,增亮这娃,实在得很,我算是服了。

1997年4月,妻子阎玲陪李增亮到西京医院看病。夫妻俩特意挂了个专家门诊号。医生拿着片子、上下打量他片刻叹口气说:“你这病麻烦得很,钱带够了吗?”李增亮回答:“今天专门带了80多元呢!”医生摇摇头:“小伙子,你这是股骨头坏死,要看好得十多万呢!如果不抓紧看,最后只能瘫痪!”妻子失声大哭。李增亮强打起精神,安慰妻子说,法庭人手少,千万不要把病情告诉单位领导,会影响工作的。随后,李增亮请大夫给他开了点止痛药。

2002年,李增亮的病情更加严重,为给儿子治病,父母亲决定卖掉居住多年的老屋,尽管只能卖3000元,但这是家中惟一值线的东西了。李增亮知道后,赶回家里,跪倒在双亲面前,眼含热泪,劝说双亲不要卖房。

在领导和亲人的劝说下,李增亮动了手术,但身体异常虚弱,1米7的个子,居然还不到90斤,回到家,他斜躺在床上,义务用电话为群众进行法律咨询2500多次。

“我就是这样的红苕”

李增亮1996年从西北政法学院毕业后,坚决要求回到他的故乡——国家级贫困县蓝田工作。他是当时全县法院系统仅有的3名本科生之一,最初组织上准备把他安排在机关工作,但他主动要求到全县最艰苦的鹿塬法庭。

鹿塬法庭地处塬坡的阴面低洼处,5间上个世纪50年代建造的简陋民房就是办公室和审判庭,房屋危漏破败,晴天透光透风,见星见月;雨天尘泥渗漏,室内阴冷潮湿,冬季寒冷难耐,就是到了夏季,晚上睡觉也要开电褥子驱寒气。房间里时常有老鼠出没,有时还会冷不丁钻出一条蛇。没有食堂,没有电话,方圆200平方公里上的84个自然村,要靠两辆自行车和4名法官的双腿去跑。仅半年多,李增亮的床腿上就长出了一朵小蘑菇——正是长期工作在这种阴湿的环境里,最终导致了他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和右腿股骨头坏死,直至卧床不起。

“在鹿塬法庭我确实吃了很多苦,但也确实锻炼了自己,今天回味起来,这苦,苦得有滋味;这苦,苦得值!”面对记者的两次提问,李增亮总是淡淡一笑,我不吃苦,就会有别人来吃苦。再说,我对这里也熟悉了,有感情了,再多吃一点苦也没关系。

李增亮告诉记者,刚来鹿塬法庭时,不少老百姓对他说,法律不就是一个“红苕”吗?(人)生的时候就硬,(人)熟的时候就软了。就是现在个别人把他叫“红苕”,他也高兴,无怨无悔。只要多一些像他这样的“红苕”,法律就不会再被人误认为是“红苕”了! 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授予李增亮“全国模范法官”称号,并与中共陕西省委在西安联合召开大会,隆重表彰“全国模范法官”李增亮。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肖扬专程赶赴西安为他颁奖。这是李增亮的光荣,也是蓝田法院全体干警的光荣。

离开已经迁往前卫镇北焕然一新的鹿塬法庭新址,记者又来到当年李增亮所在法庭旧址的庙村。当年破旧的院落里,房子正在翻新,但墙上“人民公社好”的字迹依稀可辨。站在李增亮曾经出入13年的门口凝望,远处的终南山依然青翠,白鹿塬上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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