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陶：中国民间陶艺瑰宝
王连海
近几年，在福建、广东、陕西等省的大城市和北京，出现了一种引人注目的民间陶塑作品，与以往为人熟知的景德镇、石湾、淄博、德化等名窑所出的陶塑全不一样，叫"交趾陶"。交趾陶为一种低温多彩釉，是融合了软陶与广窑的一种陶艺，且包容了捏塑、绘画、烧陶等技艺及宗教文化的民俗工艺，堪称民间艺术的瑰宝。
交趾陶引人入胜的特征有三个看点：色泽、造型和题材。
色泽即釉色，可分为两种，一种浓艳，一种素雅。交趾陶中的部分人物造型、案头小品和钥匙扣等作品中的釉色非常浓艳，浓艳得令人难以置信。那玫红色简直就是宝石，像红玛瑙，又像新鲜的石榴；那天蓝色像秋日里深邃的天空；还有紫、黄、绿、白诸色，都是那么纯粹，那么率真，艳丽得不顾一切。这在其他窑口的陶瓷釉色中是罕见的。
另一种素雅的色泽，很像清康熙年间（1662-1722）官窑所出的陶瓷名品"素三彩"。由黄、绿、蓝、紫四五种颜色构成主色调，在颜色之间的相互映衬下，形成了清新雅致的情调。这一种淡泊、含蓄的色泽总能把人带入古远的思绪，好像在这素雅、宁静的颜色中，蕴涵着很久以前的情感。
交趾陶的造型特点，与其材质和加工工艺关联紧密。不是这样的材质，不是这样的手段，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交趾陶是低温烧造，两次烧成的彩釉陶。第一次先入窑烧胎，就是把陶土塑好的造型入窑烧造；出窑后用釉料施彩绘；然后�"复烧"一次。这种做法与一次烧成的彩釉陶、彩釉瓷相比，具备了更强的展露造型特点的优势。比如，一件人物造型，先塑好胎，入窑烧一次，已是一件"无釉陶"很坚固的造型，然后再施釉的时候，就不会被损坏。这样，就为塑型的作者提供了更大的表现空间，可以把这人物的衣纹做得如刀刻一般，即使出现极锋利的锐角结构也无妨。因此，我们常常看到造型极为肯定、刀法异常鲜明、立体感非常明确的交趾陶。
交趾陶陶土的配方是黑色陶土（黑土）五成，白色陶土（白土）两成，木节土、硅石、长石各一成。经过反复的研磨、过滤、沉淀、淘洗，最终便具备了细腻柔润的特点。惟其如此，才能灵活精准地表现各种对象。有一种交趾陶的狮子，皮毛刻画得极为细密，好像一根一根粘上去的，虽然过于繁缛，不为所有的人喜欢，但其造型手段和施艺的精准却令人叹服。
大部分作品都是纯手塑成型。一少部分"半印半塑"，先用模具印出一个大型，再用手工刻画细部，塑、刻、粘、捏什么手法都用，直到精美为止。
交趾陶最早用于建筑的装饰，在屋脊、挑檐、瓦当及大门两侧的墙面（俗称身堵）等各个部位都镶嵌上交趾陶做成的部件，整个建筑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光彩夺目。交趾陶的这种功用决定了题材的取向，举凡迎祥纳福、驱邪避祟的题材都成了交趾陶表现题材的首选。龙、凤、狮、象、老虎等珍禽瑞兽，牡丹、荷花、萱草、灵芝等吉祥花草都寄托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从而成为交趾陶反复表现的对象。
古代传说中的仙佛都是赐福人类的使者，因此，仙佛造像也多见于交趾陶所做的建筑部件之中。但是，这种仙佛造像与正规宗教的寺院、宫观中的神佛造像保持着明显的差异，在这里，弱化了正规神佛的庄严和冷峻，有意增强了生动、鲜活的性格特征和平易、风趣的人情味。
著名的神话传说、戏剧故事、历史名人，如画龙点睛、杨家将、李白斗酒等题材也都深受民众喜爱，也被交趾陶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些题材可统称之为"古装人物"。造型与装束多源于戏剧舞台。而人物的性格、气质却源于生活。交趾陶的艺人不可能考订中国服装史，也不懂得历代官服制度，但是他们懂得戏剧，懂得生活，从舞台上的人物中吸收古装特点，又从生活中捕捉人性的特点，从而塑造出的古装人物，个个鲜活，令人信服。
交趾，古地名，指今五岭以南至越南以北的地区。汉代曾设"交阯郡"。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冬，设置交阯、九真、日南、珠崖等九郡。自此，交趾又作"交阯"。
交趾陶并不产于交趾地区，而相对集中地产于台湾省的嘉义县。
交趾陶的基本构成与广东石湾彩釉陶塑极为相像，应属于同一系列。可谓石湾陶的不同流派。石湾陶萌生于明末清初，早期多用于寺院、宫观、祠堂、祖庙和豪门宅邸的建筑装饰，称为"瓦脊公仔"。至今在福建、广东、台湾的清代建筑上仍保留着清代的石湾作品。祖籍为广东、福建的工匠，流寓台湾，将石湾彩釉陶的工艺带到台湾，并就地另起窑炉，就地取材，精工塑造，逐渐发展为现在的交趾陶。
产在台湾的这种彩釉陶怎么叫交趾陶呢，据民间工艺美术专业委员会的鲁汉先生考订，这是由日本民间的误解引起的。清代，日本商船经过中国东南沿海，采集到石湾出产的彩釉陶，带回日本。因沿途经过交趾地区，故称之为"交趾烧"，并将这名称传回中国。台湾烧造彩釉陶的时候，就沿用此名，但改"烧"为"陶"，所以就有了"交趾陶"。
如今，交趾陶在台湾依旧盛行，用于庙宇、祠堂等建筑的装饰。艺人队伍中名家迭出，以林添木、林再兴、叶星佑等重量级的艺术家为代表，使这一门古老的民间艺术日益精进，并突破了建筑装饰的局限，创造出相对独立的艺术观赏品。寺院、宫观、祠堂、祖庙的修缮依然需要交趾陶，但是，审美功能单纯、专供室内陈设、案头观赏之用的艺术造型已经形成气候，交趾陶在美化现代生活中发挥了作用。叶星佑先生自2001年返回大陆，在福建厦门建厂开窑，从事交趾陶创作。其代表作《龙生九子》、《大天禄》等作品广受好评。本文开头所说，近年在祖国大陆出现的交趾陶作品，几乎全是叶氏厂家的出品。现在交趾陶在大陆的厂家只有叶星佑一家，但是，相信这门独特的民间艺术，将在全国获得广阔的发展前景。
王连海：1952年出生。1979年开始研究中国古代工艺美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研究员、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间工艺美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出版专著有《中国古代婴戏造型图典》、《中国民间玩具简史》、《民间玩具》、《剪纸绣花样》等。
